初秋。

　　四野荒寂，墓碑林立，鴉群盤旋而過。

　　最前面的一塊墓碑前，有個男孩子跪着，他臉色有些發白，頭發、衣服淩亂，不知多少天沒有打理過。

　　遠處有人影漸行漸近。

　　那是謝瀾第一次見到芙蓉谷的少主——甯霜。

　　甯霜年長他四歲，彼時的甯霜，也不過十五歲。

　　月白色的衣裙，将少女纖細的腰肢勾勒得淋漓盡緻，裙擺上繡有芙蓉花。

　　清雅淡然的少女走到他面前，神色冷淡地問：“你是謝瀾？
”

　　謝瀾沒理她，依舊盯着墓碑上的字。

　　甯霜自顧自道：“師父接到消息，遣我來接你回芙蓉谷。
”

　　“我不去。
”謝瀾許久未說話，聲音嘶啞。

　　“你跪在這裡也沒用。
”甯霜道：“你想報仇的話，就跟我走吧。
”

　　聽見這話，謝瀾才擡頭看她。

　　十五歲的少女五官秀美，眉宇間卻都是冷意，她站在那兒，就給人一種冷意。

　　“你能讓我報仇？
”

　　“我可以教你如何報仇。
”

　　謝瀾許是被這句話打動，準備起身。

　　然而他跪得太久，還未完全起身，人已經失去意識。

　　他再醒過來就在馬車裡。

　　馬車裡除了甯霜，還有别人。

　　那是甯霜的同門。

　　謝瀾醒過來，甯霜也沒關心他，甚至都沒看他一眼，在旁邊閉眼打坐，反倒是其他人對他關心頗多。

　　她們要帶他回芙蓉谷。

　　她們說芙蓉谷的谷主，與他父母是舊友，他家逢難，谷主接到他父母的拜托，将撫養他成人。

　　謝瀾路上不怎麼說話，十一歲的孩子，剛經曆過那麼大的事，其他人也就由他去了。

　　那天，馬車裡，隻有謝瀾和甯霜。

　　謝瀾開口和甯霜說這一路上的第一句話，“你說，會教我報仇，是真的嗎？
”

　　甯霜睜開眼，面無表情應了聲：“嗯。
”

　　謝瀾：“你很厲害嗎？
”

　　甯霜沒回答他。

　　但是第二天謝瀾就見識到甯霜的實力。

　　謝瀾當即就問：“我可以拜你為師嗎？
”

　　甯霜拒絕：“不可以。
”

　　“為什麼？
”

　　甯霜：“芙蓉谷不收男弟子。
”

　　年紀尚小的謝瀾不懂：“為什麼？
”

　　甯霜：“谷中規矩。
”

　　謝瀾：“那你偷偷收我不行嗎？
”

　　甯霜：“不行。
”

　　甯霜又說：“雖然不能收你為徒，但我可以教你。
”

　　……

　　……

　　甯霜說要教他，就真的開始教他。

　　謝瀾覺得甯霜教他東西，那就是他師父，所以他看見她就叫師父。

　　“我說過，我不是你師父。
”

　　“嗯。
”謝瀾應得快，但根本不改，他非要這麼叫，她們又不能捂着他的嘴不讓叫。

　　畢竟真要算起來，他可是芙蓉谷的客人。

　　芙蓉谷的弟子都是女子，但沒說不能有男性客人。

　　所以謝瀾是以客人的身份，進入芙蓉谷。

　　當谷主聽見謝瀾叫甯霜師父，露出幾分詫異和不解，目光直接望向一旁的甯霜。

　　甯霜冷聲解釋：“他非要這麼叫，我管不了他。
”

　　谷主留下謝瀾單獨說話。

　　告訴他芙蓉谷的規矩，他們不能收男弟子。

　　但他會是芙蓉谷的客人，安心住在芙蓉谷便是。

　　謝瀾出來後，見甯霜等在外面，他繃着小臉，“我以後私底下叫你師父可以嗎？
”

　　甯霜：“……”

　　甯霜：“我帶你去你住處。
”

　　谷主對這位舊友的孩子很照顧，住處都安排在少谷主的旁邊，大概也是想讓甯霜稍微照顧他一下。

　　甯霜年長謝瀾，處事沉穩。

　　對于谷主來說，将一個十歲的孩子，交給甯霜，她很放心。

　　如果谷主知道，他這個安排會造成後面的悲劇，也許當初就不會這麼安排。

　　甯霜推開小院的門，“你以後就住在這裡。
”

　　說完，她又指了指隔壁的小院，“我住那邊，有事可以叫我。
”

　　……

　　……

　　住在芙蓉谷的第一年，謝瀾每天隻是跟着甯霜練功，一開始隻是私底下叫她師父，但被人聽見的次數多了，糾正他多次未改後，她們也拿他沒辦法。

　　反正隻要她們不承認，那謝瀾就不是芙蓉谷的弟子。

　　謝瀾和甯霜之間的話并不多。

　　除了練功之間的交流，平時他們幾乎說不上幾句話。

　　甯霜是性情冷淡，話本就少。

　　而謝瀾是心中藏着事，不願多交流。

　　甯霜對他很嚴格，有一段時間，謝瀾身上都是傷，看得谷中弟子都有些不忍。

　　但謝瀾自己一點也不覺得累，每天練功都很積極。

　　“少主，謝瀾還在演練場。
”

　　甯霜：“随他去。
”

　　“少主，這麼下去，先不說他身體會不會出問題，肯定會走火入魔的。
”

　　甯霜被底下的師妹們央求，最後她隻能去演練場。

　　演練場已經空無一人，零星的兩盞燈亮着，漫天的繁星下，少年揮劍斬月光，一招一式都透着凜冽殺意。

　　甯霜站在暗處看了許久，待謝瀾終于支撐不住，倒在地上，她才走出去。

　　“謝瀾。
”

　　“師父！
”

　　謝瀾一骨碌爬起來。

　　甯霜負手而立，看着滿頭大汗的謝瀾，“聽說你最近在演練場待到很晚。
”

　　謝瀾：“我想早點練好武功。
”

　　“練功不是一日就成的。
”甯霜讓他坐下，難得和他說了很長一段話。

　　可是那天晚上，謝瀾并沒有聽進去多少……他太累，睡着了。

　　甯霜可能是怕他不聽話，之後除了必要的練功時間，都将他帶在身邊。

　　謝瀾也是那個時候知道，甯霜會很多東西。

　　他跟在甯霜身邊，自然而然就學到一些。

　　甯霜見他感興趣，有時候也會指點他兩句。

　　那個時候的謝瀾，還隻是将甯霜當成一個良師。

　　他們就這樣磕磕絆絆相處三年。

　　十五歲的謝瀾，已經能打過谷中不少弟子。

　　謝瀾練完功回來，發現甯霜準備出門，他立即跟上去：“師父，你又要出任務嗎？
”

　　“嗯。
”

　　“你帶我去行嗎？
”

　　“不行。
”

　　“師父，我不搗亂，我保證聽話。
”

　　謝瀾跟着甯霜，一路到芙蓉谷外。

　　“不行，你趕緊回去。
”甯霜再次拒絕，“你不能去。
”

　　然而謝瀾非要跟着，甯霜最後隻能讓他一起。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