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244周棠棠
陸之淵視線放回黑沉洶湧的水面上。
在微弱的光亮中,不起眼的人影一步步向海浪中走去,風雨遮住了視線,海浪将她撲倒,她又站起身繼續。
陸之淵手裡的煙在橋頭回頭忽明忽暗。
突然,黑暗中的身影走了一半又折返回來,站在不斷欲吞噬她的白浪中,倔強的站着,她驟然轉身,拳頭緊握,眼睛通紅,她為什麼要尋死!
什麼過不去痛苦邁不過去!
可拍打的浪潮又很快吞沒了她的勇氣,隻要她不在,隻要死了,痛苦糾結都會過去,反正她也不是所有人期待的孩子。
大滴大滴的雨水落了下來。
女孩摸把臉上的淚,又毅然走進去,懦夫又如何,死了就死了!
十分鐘後,女孩又折返回來,狼狽的坐在沙灘上,白浪怒吼着要卷走到嘴的食物,卻隻觸碰到食物的一角。
女孩子痛哭的趴在沙灘上,夜晚暴雨的沙灘連位伸出援手的路人都沒有。
陸之淵就這樣看着,沒有一點憐憫的意思,他自己尚且弄不明白活着的意義,有什麼資格勸别人,更何況死了更好,即便遇到了在乎的人,就以為有意義了,隻不過是另一種讓人痛苦的開端。
還不如一開始就死。
大雨磅礴的沙灘上,女孩在第十次走進大海又折返回來時,似乎終于受夠了這樣的遊戲,脫下手裡的鞋,狠狠的扔進了海裡,任淚水大雨蒙住視線,擦都不擦一下,對着大海的方向喊了什麼,瞬間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誰愛死誰死,她不死!
誰覺得她不該活着、不該存在,忍着!
她周棠棠今天活定了!
陸之淵又點了一根煙。
過了很久很久,光着腳,抱着雙臂的女孩狼狽的從橋的那一頭走來,積水的地面上撿起一層層薄霧,混雜着她的腳步聲渺小無聞,女孩的目光卻堅毅不再動搖。
橋上來往的車輛不斷拉長她的影子又縮短消失,又再次拉長,直到車燈拉長兩個人的影子。
女孩看見了不遠處忽滅忽亮的亮點,這麼大的雨沒有把他的煙澆滅?
思慮一閃而逝,女孩繼續走着。
陸之淵靜靜的望着橋下,大雨無情的吹過所有人。
女孩一步一步從陸之淵身邊走過,兩人的影子從彼此身上略過又很快随着疾馳的車輛消失。
女孩回頭,看了大雨中的男人一眼,又撇開頭,她自己如此,還有什麼資格管别人,何況從這裡跳下去,比她像個傻子一樣一次次走進去又回來幹脆多了,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死的幹淨利落。
周棠棠毫不多管閑事的往回走,體會過絕望,當然知道痛苦不能被勸解,隻能自己想開,就算阻止了一時也總能找到離開的時間。
周棠棠說服自己後,走的更幹脆了,可走了沒兩步,驟然回來看着他,想跳就快點!
或者千萬别跳下去,還是從海灘那邊試試吧,至少真的瀕臨死亡時,發現還有一線生機時有後悔的機會。
周棠棠站在原地,任雨水澆灌在身上,冷的瑟瑟發抖,她真的不想管,因為真的沒用。
可到底站在了欄杆前,周棠棠也發現自己比對方更狼狽,甚至正用更憤世嫉俗的一雙眼睛看着他,反而不如對方看起來幹淨從容。
周棠棠甚至有一刻懷疑,對方是來自殺的嗎?
看着并不像啊,而且,不可否認,對方不單不像,一看就像成功人士,這樣的人怎麼會自殺。
可他又确實站在大雨的橋上,下面就是滾滾海水:“诶,你去那邊跳吧。
”有後悔的機會。
大雨壓過了一切聲音,陸之淵紋絲不動。
周棠棠不知道是不是開口了,沒了要不要施以援手的心裡負擔,方才覺得疲憊的靠在欄杆上看眼下面漆黑的海面。
大雨中翻滾的海面像一隻張開血盆大口的巨獸,吸引着每個注視它的人跳下去。
周棠棠驟然收回目光,聲音很輕,卻堅定的透過大雨傳入能聽到的人耳朵裡:“那邊的沙子很柔軟……你踩一踩再死也好……”
毅然沒有任何回應。
沒死成的周棠棠有一瞬懷疑自己是不是其實死了,看到的這個是跳下去過的鬼兄:“你……活的吧?
”周棠棠看到火星,不禁笑了,她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周棠棠看着霧氣蒙蒙的水面,沉寂在自己的思緒裡,在這樣的天氣裡,氛圍裡,一些不能跟别人說的話,似乎也有了聽衆:“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自己是私生女……”
私生女:“很可笑對不對,我甚至該說,我又不知道自己是私生女,我也跟所有人一樣是人,憑什麼受到歧視,别人又有什麼資格看不起我……”
眼淚一滴一滴從她眼角滑落:“其實不是的,我可以理直氣壯的跟所有人說,我也是人,我沒有錯,但我無法對着那個女兒和我爸的兩個孩子說……”
她不能的!
周棠棠哭的更大聲了:“我爸甚至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更沒有想過這樣的人也會找小三,小三還會心甘情願的給他生孩子,現在看來,是我太天真,我從沒想過爸爸媽媽沒有結婚,可他們偏偏沒有,我爸的……原配早些年知道我媽的存在後被氣的一病不起,他原配生的兩個孩子,這麼多年……”
周棠棠笑了,她曾經多不恥的人,最後發現就是自己,她媽媽是破壞别人家庭的小三,看中爸爸有手藝又幽默,愛上了她爸爸,她爸爸也不是什麼經得起誘惑的人,于是有了她。
夜色、大雨似乎能掩蓋所有人的狼狽:“那個家裡的大兒子……為了他媽媽的藥費和弟弟的學費,吃了很多苦。
你能想象嗎!
我還見過他,穿着髒皺的衣服,沉默寡言,帶着被壓彎腰的卑微,可他知道我是誰後,又能那麼高傲的轉頭,甚至連恨都沒有,隻有生死的仇恨。
”
周棠棠至今記得他的目光:“你說,我能說我無罪嗎!
我能說我生下來就無辜嗎!
如果我是,他呢,他又有什麼錯,他又憑什麼過早的擔起一家的重擔!
”
最戲劇性的事:“你知道嗎?
我爸的二兒子非常優秀,對母親和為他犧牲一切的哥哥更關心。
”
周棠棠突然笑了:“最巧合的是他的女朋友和我男朋友是親兄妹,先一步接受了女兒男朋友的人家,怎麼會要一個理直氣壯霸占着别人的男人女人養大的孩子做兒媳婦。
”
周棠棠目光嘲諷又可笑,隻是不知道笑自己還是該痛快她媽想讓她嫁入豪門的夢碎了的可悲:“我用着本該屬于他們爸爸給他們的錢,心安理得的長這麼大……我怎麼能站在他們面前說我無罪……我怎麼能說我的愛情我就該義無反顧的争取,就是分手也是那個人的二兒子跟他女朋友分手!
你說,我能理所當然的那麼要求嗎……”
陸之淵看向她,目光中仿佛有幾分不解?
他們家那麼多私生子女,都理直氣壯的站在他面前覺得自己才配得到集團,這麼糾結的應該一個沒有。
周棠棠頓時狼狽不已,慌的趕緊整理整理自己像鬼一樣的頭發,發現其實也不用注意後,破罐子破摔的就這樣了:“是不是很無趣,他媽媽也隻是希望我不要再接近她們兒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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