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栖雖然沒有說話,依舊斂着眸沉默,但是雲聽雨知道他在聽。
拎起禦案上的茶壺,擺開幾隻琉璃玉茶盞,左相大人動作從容優雅地給幾隻茶盞裏斟上了茶,放下茶壺,先遞過去一杯給鳳栖,“主上潤潤喉。
”
鳳栖沒說話,端起茶盞輕啜了一口,茶香四溢,一股奇特的清淳茶香彌漫在口腔,他神情不由舒緩了幾分,放松了身子,慵懶地靠在椅背上。
“木大人。
”左相擡眼,表情溫和地笑了笑,也遞過去一杯。
木熙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
“左相大人親自奉茶,木熙,一般人可沒有這殊榮。
”鳳栖淡淡一笑,“你不渴麽?
”
木熙恭敬地道:“不渴。
”
“不渴也可以嘗嘗。
”鳳栖道,“這裏沒有外人,不必太拘束。
”
木熙又沉默了一瞬,才應了聲“是”,随即接過雲聽雨手裏的茶,不發一語地退回到鳳栖身後。
連聲謝謝都沒有。
不過,左相顯然也并不介意,自己端起一隻茶盞送到唇邊,飲了一口香茶,才又繼續說道:“并肩王下令全城戒嚴,并且讓人守住了城門,這個舉動并不完全是為了攔截主上,因為在無痕刻意擾亂視聽的安排下,他們的消息閉塞,根本不知道主上什麽時候回來,甚至不知道主上身在何地。
”
風無痕聞言,眉眼微凝,這才明白自己方才的判斷似乎與事實有些出入。
如果太後和并肩王都并不知道主上的歸期,那麽顯然也就可以解釋,為什麽城門雖然戒嚴,并肩王卻并未派自己心腹守門的原因了。
“所以,他下令封鎖城門的最大用意,其實隻是為了做到萬無一失,以防止任何一個意料之外的人來破壞他們的計劃。
”
“封鎖九道宮門,用意亦然。
”
“并肩王……”鳳栖嘴角淺勾,有趣地把這三個字放在舌尖撚了一遍,似喃喃低語,“皇甫豪傑。
”
雲聽雨道:“并肩王府即将沒落,是促使并肩王與太後同流合污的最大原因。
”
并肩王府是天子腳下最顯赫的大家族,榮華富貴皆是皇甫豪傑當年親自打下,一磚一瓦是憑戰功掙來的,所以兩朝皇帝都對他禮遇有加,文武百官也對他多有敬畏。
然而,并肩王雖是一代豪傑,他的子孫後代卻沒一個成器,大多資質平庸無能,幾十年下來,至今還是隻能靠着他一個人挑着王府大梁。
可是再厲害的人也有生老病死,皇甫豪傑現已七十高齡,就如宮贊所言,一隻腳已經踏進了閻羅殿的人,并肩王府沒落之日就在眼前。
兒孫不争氣,但是并肩王還有一個孫女,如今正是二八芳華,出落得亭亭玉立,是個才貌兼備的大家閨秀,若是能讓女兒進宮為妃,以後生下個一兒半女,皇甫家就是名副其實的皇親國戚。
與皇家成為姻親關系,是衰弱的大家族得以生存的最有效的辦法。
“太後和禹王許了他一個承諾,若是禹王能成為皇帝,則皇甫豪傑的孫女即可進宮為妃。
”說到這裏,雲聽雨語氣微微頓了一下,擡眼正色地看着鳳栖,“這個皇甫伊人,是個端莊高雅的美人兒,主上不如把她納了,如此一來,無需再用任何手段,并肩王府以後也會比貓兒還乖順。
”
鳳栖擡頭,“既是端莊高雅,朕覺得配給你才合适。
”
一個溫潤如玉貴公子,一個碧玉年華俏佳人。
不管是外表氣質還是家世背景,誰也沒有辱沒誰。
雲聽雨臉色微微一僵,随即溫雅輕笑,“臣已經有了未婚妻,此生也隻對她一人傾心,主上就不要亂點鴛鴦譜了,既然主上不喜歡,臣不再多言便是。
”
左相大人的未婚妻……
鳳栖沉默了須臾,淡淡道:“皇甫豪傑不足為慮,暫且不用理會他。
”
就當是看在他曾經的功績上,鳳栖暫時也願意放他一馬。
“那麽禹王和太後呢?
”宮贊皺眉,“也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
”
“無邪,你腦子進水了吧?
”鳳栖冷冷擡眼,眸心閃過冰冽的流光,一字一句說得緩慢,嗓音卻似春寒料峭,“朕什麽時候說過,可以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朕看起來就那麽像菩薩嗎?
”
您可一點兒也不像菩薩。
雖然容顏清俊脫俗,足以傾倒世間任何一個女子,但是這脾性……他們可不是第一天見識了。
能當着滿朝文武與皇室宗親的面,無情地宣布五年之內必毀江山,他哪裏像個菩薩?
風無痕與左右二相對視了一眼,轉頭看向鳳栖,“主上心裏對禹王已經有所打算了?
”
打算?
鳳栖靜了一瞬,漫不經心地道:“折斷他所有的羽翼,關進囚籠,讓他無計可施,這樣會不會更有趣一些?
”
這句話的意思……
左右二相自然都是明白,但是,宮贊皺眉,“主上難道還有興緻與他周旋不成?
這種人值得主上費心思嗎?
”
“主上如果打算先留着太後,軟禁一段時間無疑也可以搓搓她的銳氣。
”風無痕略微沉思之後,淡淡說道,“但是禹王,絕不能留。
”
禹王絕不能留,這句話其他三人一樣深以為然。
不能留的原因,自然不是因為顧忌他什麽,區區一個禹王,還翻不出什麽大浪,不過,如今九州天下的局勢明顯已開始有些不穩,內亂不管大小,都必須盡快解決。
但是,禹王不能留,為什麽太後可以暫時留着?
宮贊一雙好看的劍眉皺得能夾死蚊子,“主上不會真的要把那個沒有一點自知之明的老女人,當成自己的母後供着,以身作則,給天下臣民做表率吧?
”
“放肆。
”鳳栖漫不經心地睨了他一眼,“皮癢欠揍了可以跟朕直說,朕不介意替你松松筋骨。
”
宮贊聞言撇嘴,“既然主上不是要把她當成母後供着,那可否解釋一下,為什麽還要繼續留着她?
這次她擅自越權,主上已經完全有理由将她的太後之位廢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