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祖孫相見
梁帝來了?
陸沅掀開車簾。
此時他們的馬車已經抵達太子府附近,在聽到太監的通傳後,門口的侍衛紛紛跪地行禮,賈管事更是宛若踩了風火輪兒似的,咻的一下竄出去,撲通跪在了梁帝的馬車前。
陸骐的馬車也停下了。
角度的緣故,陸沅隻看見了一雙龍靴和一片繡着龍紋的寬袖。
他于是又望向了落在地上的人影。
梁帝的年紀可不小了,與太上皇差不多歲數,但很顯然梁帝的身姿比太上皇魁梧挺拔,步伐也更沉穩有力。
他還是秦王時,就由于骁勇善戰,被人稱作“武王”。
即使隔了那麼遠,陸沅依舊能感受到對方身上強大的威懾與氣場。
梁帝是個狠人。
他的雷霆手段震懾了西南數十年,那些割據一方的首領,與其說是他們各自為王,不如說是梁帝無意與他們争天下。
可一旦他下定決心稱帝,那些勢力又有哪一個敢不歸順梁帝的?
這樣的狠人,偏偏當了千機閣的保護傘。
陸沅不敢想,要是自己能把梁帝從千機閣手裡搶過來,自己在西南的勢力該有多可怕?
陸骐這會子也顧不上與陸沅較勁了,趕忙下了馬車去見梁帝。
陸沅也想去。
剛探出半截身子,被寂風攔住了。
寂風呼吸微喘,滿頭大汗。
陸沅唇角一勾:“這麼巧,寂風大人。
”
寂風忍住冷意地質問道:“為何甩開我?
”
陸沅面不改色地說道:“寂風大人,你自己武功不濟跟丢了,辜負了太子殿下對你的信任,怎麼好意思賴在我頭上的?
”
狠狠噎住的寂風:“……”
“勞駕,讓讓。
”
陸沅撥開擋在自己身前的胳膊,意态閑閑地下了馬車。
寂風上前一步,再一次攔住他:“你想做什麼?
”
陸沅理直氣壯地說道:“陛下來了,我得去給陛下請安呀,否則對陛下大不敬,豈不是要落下罪名?
”
寂風道:“殿下吩咐了,不許你沖撞陛下。
”
“我怎麼就……”陸沅話說到一半,意味深長地看着寂風說道,,“你家殿下去上朝前好像沒接到陛下會來太子府的消息吧。
”
寂風看了陸沅一眼,默默讓到一旁。
陸沅看着他身後的太子,勾唇一笑:“喲,爹,你來了。
”
太子道:“别亂叫,寂風,帶他回院子,看着他不許他出來。
”
“是,殿下!
”
寂風拱手應下。
太子朝着府内走去。
陸沅剛要舉步跟上,寂風的寶劍出了鞘。
陸沅意外道:“你想殺我?
”
寂風冷靜地說道:“如有必要。
”
陸沅冷哼道:“反了天了?
”
寂風道:“殿下隻說看着你,又沒說一定是活着的你。
”
陸沅:……你強詞奪理。
在這兒鬧出太大動靜,對第一印象不利,陸沅決定先假意應承。
回到太子的庭院之後,他被一大波高手圍了起來,就連上茅廁也有人跟着。
曾經對商無憂的那一套,沒想到成了自己的回旋镖。
陸沅心知寂風等人是鐵了心要守着自己,今日怕是不容易見到梁帝。
他起身往回走。
寂風跟上。
陸沅轉頭,無語地看着他:“我回房睡覺。
”
寂風帶着三個大内高手,進了陸沅的屋子。
陸沅冰冷的目光掃過四人。
防這麼死,陸昭言是有多怕自己到梁帝面前胡言亂語?
陸沅躺在了柔軟的床鋪上。
“帳幔。
”
他淡淡吩咐。
寂風為他放下了帳幔。
梁帝今日到太子府,是為了見子午先生。
子午先生原是巫山人,與苗疆神女是師兄妹,他的本事不在苗疆神女之下。
有了子午先生,大梁便有了自己的神使。
隻是不湊巧的是,子午先生被陸沅的垂直下山坑得太慘,睡了一天一夜仍在房中挺屍,實在下不了床見梁帝。
梁帝倒也沒因此而心生不滿,反倒是立即讓人請了太醫為子午先生診脈。
“乃是勞累過度,仔細靜養即可。
”
太醫說道。
梁帝神色一松:“既如此,讓先生好生歇息,朕改日再來探望。
”
梁帝有幾日沒見自己唯一的皇孫了,出了子午先生的院子後,梁帝去了陸骐的書房,考了陸骐的功課,讓陸骐寫了一篇策論。
陸骐雖流落民間多年,艱辛疾苦,但從未放棄求學。
他不僅才華橫溢,對四書五經倒背如流,在國之大事上也見解獨到,沒有誇誇其談,全是真知灼見。
梁帝很滿意。
要治理江山,就需要一個了解百姓疾苦的人,而他的皇孫正是不二人選。
天佑大梁。
“這些年辛苦你了。
”
梁帝對陸骐說。
陸骐拱手,恭敬答道:“孫兒所有的辛苦,都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輔佐皇祖父與父王,一切都是值得的。
”
梁帝點了點頭:“你娘把你教得極好。
”
陸骐輕聲道:“這些年,确實苦了娘親。
”
梁帝轉頭對太子道:“骐兒他娘搬進太子府也有陣子了,你是怎麼想的?
”
太子看了看陸骐,又看向梁帝:“父皇的意思是——”
梁帝淡淡說道:“朕什麼意思,你能不明白?
在朕面前,你就别裝你那套了,朕還不知道你?
”
太子沒有接話。
梁帝道:“骐兒是你唯一的兒子,也是朕唯一的皇孫,朕打算在他成親後,冊封他為皇太孫。
”
陸骐大吃一驚:“皇祖父!
”
梁帝擡了擡手,示意他淡定,繼續對兒子說道:“他娘含辛茹苦把骐兒養大,如今骐兒出息了,也不該隻有我這個祖父疼他,你是不是也該給他一個嫡子的身份?
”
陸骐呼吸滞住。
嫡子的身份……這麼說,皇祖父要封他娘為太子妃了?
梁帝對太子道:“就在他們大婚之前,把事情定下來,也好讓骐兒他娘以太子妃的身份會見各國賓客。
”
梁帝是個專斷之人。
他決定的事,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哪怕是自己親兒子。
窦清漪剛用托盤端着補湯來到書房門口,便聽到了梁帝要冊封自己為太子妃的喜訊。
她激動得險些從台階上栽下去。
她要當太子妃了!
她要當太子妃了!
“你若是沒意見,朕這就下旨了——”
梁帝話音未落,院子外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騷動。
緊接着,是下人的咆哮:“走水了——子午先生的院子走水了——”
别人的院子走水,下人是萬萬不敢大呼大叫的。
可子午先生是陛下的貴客,他若有任何閃失,恐怕整個太子府的下人都要給他陪葬啊!
梁帝一聽子午先生出了事,當即拂袖一揮,頭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太子緊緊跟上。
事出緊急,二人誰也沒留意到一旁的窦清漪。
一直到陸骐出了屋子,一眼見到窦清漪,驚訝道:“娘,你怎麼在這兒?
”
窦清漪閉了閉眼,就差一點兒了,早不走水,晚不走水,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走水——
她惱羞成怒,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平複下來,答道:“我炖了補湯給你們送來,你也去瞧瞧,看出了什麼事。
”
“嗯。
”
陸骐趕忙去了。
他心裡也覺得這把火來得不是時候,他差一點兒就成了太子嫡子了。
雖說是不是嫡子都不影響他繼承江山,可嫡出終歸是不一樣的。
誰不希望自己有個完美的出身呢?
子午先生的院子就在陸骐的院子隔壁,陸骐昨日還在感慨自己能近水樓台先得月,多與子午先生走動,這會子就有些懊悔了。
哪怕住遠一點兒,他娘就成太子妃了。
可惜這些話,他也隻能是心裡想想,真說出來必會惹皇祖父與父王的不快。
梁帝趕到子午先生的院子後,二話不說縱身撲進火場。
“陛下——”
餘公公勃然變色。
他生平頭一回做了逆天之舉,伸手去拉扯皇帝。
然而他仍是晚了一步。
梁帝是習武之人,他的反應又豈是他一個閹人可比?
别說他了,梁帝随行的大内高手想攔也沒能攔住。
梁帝的身影瞬間被大火吞噬。
“皇祖父——”
陸骐見狀,也拼了命地往裡沖,被兩名大内高手攔住。
陸昭言冷靜地望着滾滾濃煙,并沒有沖動,而是有條不紊地指揮下人救火。
“父王,皇祖父他進去了……”
陸骐心急如焚地說道,“讓我進去救皇祖父吧!
”
陸昭言沒有回答。
他覺得這場大火有些不對勁。
看似燒得厲害,但又沒燒着人。
“子午先生呢?
”
他問道。
“在……這兒……”
一個躺在地上的老者,顫顫巍巍的舉起了自己的手。
衆人扭頭一瞧,齊齊怔住。
您老……不在火場呢?
子午先生也懵呢。
他睡得好好兒的,忽然被凍醒,一睜眼,自個兒躺草叢裡了。
偏偏不知哪兒像是出了大亂子,四周亂糟糟的,一片嘈雜,把他的聲音全蓋住了。
要不是這會子太子問話,衆人安靜下來,恐怕他喊破喉嚨也沒人聽見……
陸骐快步走過去,将子午先生扶坐起來:“子午先生,這是發生了何事?
”
“呼呼”
子午先生睡着了。
陸骐:“……”
卻說梁帝沖進院子後,發現裡頭的火勢并沒有想象中的兇猛,且燒起來的是兩旁的柴房,與幾間沒有住人的空廂房。
轟!
子午先生的屋子傳出一聲巨響,像是有什麼重重砸落在了地上。
“先生!
”
梁帝一腳踹開房門,沖進火場。
屋内的桌子與櫃子全燒着了,但也正因是明火,煙霧反而不大。
梁帝一時也沒去想這場火到底有沒有哪裡不對勁。
他看見了一個被斷裂的房梁壓住的人影。
“子午先生!
”
他飛奔上前,将人從房梁下救了出來。
那人的臉黑乎乎的,瞧不出原本模樣。
但當梁帝将人抱在懷裡的一霎,明顯察覺出了不對。
這不是子午先生!
是一個年輕的男子!
梁帝又看向他的腦袋。
果然,頭發也是烏黑的,戴着發冠,明顯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梁帝蹙眉問道:“你是誰?
子午先生呢?
”
懷中的年輕男子,緩緩地睜開了雙眸。
該怎樣形容那一雙眼?
深邃,像無盡的淵,又充滿了哀憐與悲傷。
梁帝忽然一愣。
年輕男子虛弱地張了張嘴,用沙啞的聲音問道:“我是不是快死了……我怎麼……好像見到我夢裡的……祖父了……”
梁帝聽得一頭霧水。
這孩子,怕不是傷到說胡話了。
他趕忙将年輕男子扶了起來:“我帶你出去!
”
年輕男子剛起,又撲通跪下。
“我……走……不了……腿……不能……動……”
梁帝是皇帝,大梁的百姓全是他的子民。
他不可能見死不救。
他眸光一掃,瞥見了一旁盛滿了水的水桶,拎起來嘩啦啦澆了對方一身。
随後,他抱着對方,神色凜然地出了院子。
餘公公見到梁帝全須全尾地出來,神色一松,狠狠捏了把冷汗:“陛下!
子午先生在外頭……您……啊……這是……”
餘公公見到了被梁帝抱出火場的年輕人,“來人!
”
兩名大内高手上前,伸手去接梁帝懷中的年輕男子。
不料,對方卻死死地拽住梁帝的衣襟。
梁帝是武将,身材魁梧,倒不是擔心他累了,可他是帝王啊!
哪兒來的小子,竟敢對陛下如此無禮?
“祖父……”
餘公公“虎”軀一震!
不要命了!
你叫誰祖父?
陛下是你能認的祖父?
太子捏緊了手指。
他就知道……
這小子沒憋好屁……
溫文爾雅了半輩子的太子,氣得在心裡爆了粗口。
梁帝打算将人放下,可陸沅死活不撒手。
太子隻能忍住把臭小子吊起來抽一百鞭的沖動,朝着梁帝走過去。
此時的陸骐也認出了陸沅,眸光一顫:“怎麼是他?
”
窦清漪問道:“他是誰?
”
陸骐道:“他就是父王的那個‘故人之子’。
”
窦清漪不可置信:“什麼?
”
太子對陸沅道:“撒手!
”
梁帝皺眉:“你這麼兇做什麼?
”
陸沅虛弱地看着太子,很是無力地說道:“爹……我剛剛……好像看見祖父了……他和夢裡長得……一模一樣……”
梁帝看看陸沅,又看向太子:“他叫你爹?
”
太子忙道:“父王,你聽我解釋。
”
梁帝專斷,他不聽。
他低頭問陸沅:“他是你爹?
”
陸沅虛弱點頭:“但是他不要我。
”
太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