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歌歉意一笑,到舒雪玉身邊坐下,偎依着:“我們沒吵到母親吧?
”
“女兒吵鬧母親,天經地義!
”舒雪玉随口道,感覺裴元歌并無異樣,這才微微放心,随即又苦笑,覺得自己神經過敏,轉過頭,看着豔若牡丹的裴元華,心頭百般滋味,沉默了會兒才道,“華兒,好久不見了!
”
裴元華眼角竟然湧出些許淚光:“母親!
”
這副場景,倒讓裴元歌驚訝了,看這模樣,似乎裴元華與舒雪玉的關系并不緊張?
非但不緊張,反而似乎很親近?
若非知道二人身份,單看這模樣,誰敢說這兩人不是親母女?
身為章芸的女兒,居然能與舒雪玉親近,居然能讓舒雪玉親近……這個裴元華,還真是滿身的不可思議!
“這些年來,女兒幾次向父親求情,想求父親放母親出來,可父親卻從來都不肯。
女兒還以為……”裴元華說着,溫和大方如她,竟然微微哽咽起來,好一會兒才道,“不說這些了,母親如今能夠出來,就什麼都好了。
女兒知道,姨娘有很多地方對不起母親,女兒不敢言母之過,也不敢期待,母親能向從前那樣疼女兒,女兒隻能說,無論怎樣,女兒永遠都記得,那年我生病,姨娘懷着三妹妹,巴望着是個男胎,隻吩咐人要好好照料,是母親聽到消息趕過來,陪了女兒一夜!
女兒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件事,也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夜晚!
”
面對這番情真意切的衷腸,舒雪玉的神情卻很奇怪。
以裴元歌的認知,舒雪玉聰明,但太過性情中人,容易被激怒,卻也容易被感動。
按理說,裴元華的言辭神情都真摯誠懇,舒雪玉應該會感動才對。
然而,此時此刻,這位裴夫人的臉上卻是一種很複雜的神情,似乎被感動了,卻又勉強壓抑着,克制着,強迫自己不相信。
“你有心了,我被軟禁這幾年,隻有你還會悄悄派人來探我。
”許久,舒雪玉才慢慢地道,而說完這些話後,她就有些無以為繼,隻能緊緊地握着裴元歌的手,又沉默了會兒,才道,“你父親在刑部公幹,不過他說了,很快就會回來。
你一路奔波,想必也疲憊了,先好好休息休息,若有什麼短缺的,就叫人告訴我!
”
這番話更讓裴元歌覺得不對勁兒,畢竟,現在名義上是裴元歌在掌府,她隻是協助而已。
夫人也不是喜歡在人前顯擺的性子……裴元歌隐隐覺得,舒雪玉似乎是不太想讓自己跟裴元華接觸太多!
這是為什麼?
“謝母親體貼!
”裴元華若無所覺,忽然咬唇,猶豫着道,“母親,女兒還有個不情之請……”
神色猶疑,似乎很難說出口。
裴元歌感覺到舒雪玉的手抓她抓得更緊了,聲音也帶了絲緊張:“怎麼了?
”
“女兒知道不該,畢竟姨娘和三妹妹都被父親責罰,隻是……”裴元華擡起頭,眼眸中帶着懇求之意,“女兒從慶福寺歸來,擔心姨娘和三妹妹會記挂,因此想向母親求個人情,讓我去見見姨娘和三妹妹,給她們報個平安!
”
這話合乎天理人情,倒也不算過分。
裴元歌更覺得這位大姐姐有意思了,這樣合乎情理,又能表現她孝道的要求,她不向父親提;卻冒着得罪舒雪玉和她的風險,大大方方地當着兩人的面提出來,是笃定她們不會拒絕,還是真的不通曉世事,抑或真的光明磊落到不屑鬼祟之道?
從見到裴元華到現在,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完美無瑕,讓人挑不出任何問題來。
但就是太完美了,就好像畫中的美人,書中的聖人,完美到讓裴元歌覺得虛假,絲毫也看不到裴元華的真心和本性。
這是本事,即使将來可能會是敵人,裴元歌還是忍不住佩服。
猶豫了下,舒雪玉還是點點頭,道:“好。
”
正說着,裴諸城突然風塵仆仆地闖了進來,看到歌兒,先露出個讨好的笑意,道:“歌兒你果然在這裡!
上次你不是說錦繡良苑那裡的溫泉水溫太高,對你的身體反而不好嗎?
我這幾天跟同僚們打聽過了,知道碗山西北邊有出别院要出手,也是帶溫泉的,水溫剛好比錦繡良苑的低些。
你什麼時候有時間,咱們帶着紫苑過去瞧瞧,如果水溫合适,對你身體有好處,父親就把它買下來,好不好?
”
裴元歌一愣。
那次去錦繡良苑,因為銀面人的突然出現,第二天她就匆匆回來,父親當然問了理由。
她當時随口說,溫泉的水溫太高了,不合适,所以就回來。
沒想到父親居然記在了心裡,還在打聽合适的溫泉……其實,就算在前世,父親對她也算很好了。
當時,有章芸的挑撥,他們父女感情漸離漸遠,但她出嫁時,依然是尚書府嫡女的排場,一百二十四擡嫁妝,沒有一丁點兒弄虛作假,十裡紅妝,風風光光地将她嫁到了江南萬府;而且,後來對萬關曉也有諸多關照提拔……
心頭有些複雜,裴元歌這次倒沒有再扭頭不理裴諸城。
舒雪玉推推她,柔聲撫慰道:“好了,元歌,不要再跟你父親鬧别扭了,好不好?
”
“誰跟他鬧别扭啊?
那種粗心大意的父親,能看得出來我鬧别扭嗎?
”裴元歌瞪了裴諸城一眼,吐吐舌頭,皺着鼻子道,“父親,你不要不服氣,你就是粗心大意,難道沒看到大姐姐在旁邊嗎?
”
裴諸城這才注意到裴元華,道:“華兒……”頓了頓,道,“你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