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在宮中本是尋常的事情,但宇绾煙的模樣卻十分異常,裴元歌眸眼微斂,思索着其中的含意。
這番話既然已經說出口,宇绾煙倒微微松了口氣,凝視着裴元歌的眼眸,提點道:“宮中的藥材管理十分嚴格,禦藥監都是父皇的人,任何人取藥,取何種藥材都要一一登記,絲毫也不能做手腳。
所以,如果想要特别藥效的藥材,就必須從宮外弄,别人我不清楚,但是葉夫人也曾經給我母妃送藥材,夾帶了其他的藥材。
”
裴元歌心忽然狠狠抽緊,隐約猜想到了什麼。
見她的神色,宇绾煙就知道她明白了,輕聲道:“也許是我多疑了,也許那些藥材不是為你準備得,不過還是小心為上。
畢竟,皇後已經有了五皇兄,那是流着葉家血液的皇子,又是嫡長,我想,即使太後不太喜歡皇後,但是絕對會維護五皇兄的利益,不容其他人侵犯,就算是自己手裡拿捏的人,也未必可靠。
趙婕妤不就是前車之鑒嗎?
”
裴元歌心頭砰砰跳着,随即又鎮靜下來:“绾煙公主,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
前面宮裡嫔妃的情形倒也罷了,大體情形總能打聽出來,但關于章文苑的事情已經算是葉家的私密了。
而現在,宇绾煙更直接說出葉夫人夾帶藥材入宮的秘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已經算是在背叛葉家,尤其對她透漏的那些話,更有讓她防備太後之意,說起來根本就是在違逆太後的意思,破壞太後的謀算,乃至損害葉氏家族的利益。
她不相信,宇绾煙僅僅因為可憐同情她的遭遇,就說出這些話來。
深宮高院中的公主,就算有同情心,有憐憫心,也應該是在不損及自身利益的情況下,她不可能平白冒着背叛家族的危險,來跟她裴元歌說這些話。
宇绾煙也知道自己這些話會産生的影響,咬咬牙,道:“告訴你也無妨。
母妃在生下我後不久,就被下了絕育藥,根本就不可能再生育了,下藥的人是皇後,外祖父外祖母和太後都知道,卻置之不理。
所謂的親姐妹,親姑母,乃至親生父母,也不過如此!
這是我前幾天從皇後那裡偷聽到的,我不敢告訴母妃知道,但是,對葉家,我已經不再抱有任何親情和希望!
”
她知道,母妃和皇後雖是親姐妹,卻不和睦,知道外祖父外祖母偏向皇後,但是,下絕育藥這種事情太過分了,這等于毀了母妃一聲的指望!
那是他們的親生女兒,親侄女,他們卻絲毫都沒有為母妃想過!
從前,他們或許還在打她婚事的主意,所以對母妃,對她還算厚待,如今她婚事已定,再也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于是明面上還不顯,暗地裡已經有着各種苗頭漏了出來。
在他們的眼裡,隻有利益,隻有權勢,根本沒有絲毫的親情,從來都沒有為她和母妃考慮過!
這樣的親人,要來何用?
“也許你認為,我是因為私憤,所以對你說這些話,想要挑撥你和太後皇後相鬥,借刀殺人。
當然,我不否認,我說這些話,有這樣的心思。
”宇绾煙坦然無諱地道,“但是,我所說的都是真話,而且,從你剛才的話語中,我也聽得出來你對我并我隐瞞,也沒有誤導,我承你這份情;再說,有母妃的前車之鑒,我不想你落得和我母妃同樣的下場!
”
她和裴元歌都是聰明人,聰明人說話,有聰明人的分寸。
若說她這般心思,全是為了裴元歌好,連她都自己不信;倒是這樣坦然說出想要借刀殺人的心思,再說這些是實話,以及對裴元歌的憐惜,反而更容易取信于裴元歌。
“無論如何,多謝公主的提點,以後公主出嫁,如果有機會的話,小女會将這份恩情回報給華妃娘娘。
”裴元歌誠心地道。
宇绾煙聞言大喜,如今她唯一挂心的就是生母華妃,她知道自己母妃性子急,容易被人挑撥,對娘家又沒有戒心,城府又淺。
以前有她在身邊提點還好,她這一出嫁,顯然不能常常回宮,最擔心的就是華妃會被人挑撥,或者陷害,做出自毀的事情來。
現在裴元歌這樣說,就表明緊要關頭,她會想辦法拉華妃一把。
裴元歌聰慧沉靜,尤勝于己,有她這個承諾,宇绾煙頓時安心許多。
“如此的話,我代母妃多謝裴四小姐。
”
和宇绾煙分手後,回想着她所說的話,裴元歌慢慢陷入了沉思。
剛才宇绾煙的神态言語,顯得頗為誠懇,對她所說的話應該沒有虛言,對她幫助不小,尤其宇绾煙提醒她藥材的事情,可謂賣了個極大的人情給她,禮尚往來,她才答應會在緊要關頭,幫華妃一次。
現在看來,回萱晖宮後,她要小心謹慎,尤其注意飲食。
不過,畢竟身在萱晖宮,又不能跟太後硬來,如果太後把藥下在茶點中,要看着她吃下去,根本就無法推拒,最好的辦法,還是想辦法打消太後這個念頭。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是不行的,太後絕不會聽,那就隻有……
裴元歌正想着,趙林忽然恭聲問道:“裴四小姐,您遇到绾煙公主的事情,要不要告訴太後?
”
聞言,裴元歌微微一怔。
趙林笑道:“方才張德海公公已經吩咐奴才,在萱晖宮裡,奴才一切全聽裴四小姐吩咐,任您驅遣。
”
這應該是方才對皇帝獻計所赢得的認可,裴元歌稍加思索,便道:“你隻将你所看到的告訴太後就好。
”宇绾煙應該不知道趙林是皇帝的心腹,隻當他是太後的人,所以才會把她帶遠,不讓趙林聽到他們的談話。
如果趙林回去後沒有把這件事禀告給太後,宇绾煙得知,必定能猜得出來,趙林恐怕是聽命于她,并非忠心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