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裴元歌聽着這番話,已經明白了章芸的全部算盤。
找這麼一對夫妻過來假裝她的親生父母,鬧着要女兒,隻要事情鬧得大了,大到不可收拾,再加上有心人的挑撥,說不定到最後父親還真要驗身,以證明她的清白!
果然是好算計,自己不用開口,讓那對夫婦替她叫屈,說不定待會兒還會表現變現她的慈愛,以及對自己這個四小姐的愛護。
外面,裴諸城的聲音已經凝重了,帶着些許怒氣:“哦?
那你說的那個大族小姐,姓什麼?
”
“姓舒,是甘州出了名的望族舒氏一族的嫡小姐。
聽說祖輩上還出過閣老,和好幾位太傅,她父親現在是原州右布政使。
就是因為是這樣的大族,草民想着不會騙人,這才答應了。
”李大勇說着,泣不成聲地磕頭道,“可是,沒多久草民就後悔了,草民就這麼一個女兒,實在是舍不得!
草民的媳婦,大人也看到了!
草民打聽到舒家小姐嫁到了京城,就變賣家産,一路找來京城。
”
說着,從胸口取出十大錠銀子來,擺在地上。
“這是當初舒家給的銀子,草民都帶來了,這一路上有多苦都沒敢花一個子兒,隻求大人發發慈悲,把草民的女兒還給草民吧!
”李大勇說着,不住的磕頭。
看他們一身風塵仆仆的破爛模樣,似乎吃了不少苦頭,卻還留着那十大錠銀子,那模樣,實在令人為之動容。
趙氏也跟着哭訴道:“大人,民婦聽說,大人還有三個女兒,可民婦隻有這一個孩子啊!
”
裴元歌在屏風後面微微點頭,演技不錯。
看着眼前這對痛哭不已的夫妻,若他不是裴諸城,說不定也要為他們打抱不平。
但他是裴諸城,照這對夫妻的話說,是舒雪玉派人帶走他們的女兒,偷梁換柱,而他們的女兒,顯然指的就是他寵信不已的小女兒歌兒!
事情牽涉到他的妻子和女兒,這叫他如何能認?
強忍着怒氣,淡淡問道:“你們女兒今年多大?
長什麼模樣?
有沒有胎記什麼的?
”
趙氏忙道:“小女嬌蓮,今年十四歲,她是六月初三的生辰,因為出生時荷花盛開,所以叫做嬌蓮。
若說胎記,小女右邊耳朵後面有顆紅色的痣,是打小就有的。
小女是民婦的親生女兒,與民婦有幾分相似,但更年輕漂亮,花朵兒一般的人!
”說着,擡起頭來,水杏眼,細柳眉,姿色不凡,竟真的與裴元歌有着幾分相似。
摸了摸耳後的紅痣,再看看眼前的趙氏,裴元歌覺得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倒真是夠煞費苦心!
她這個動作,自然引來了舒雪玉的關注。
她被禁十年,對裴元歌的情況不太了解,這時看到裴元歌耳後真的有顆紅痣,不由得大吃一驚。
但很快就想到,如果這對夫妻是章芸派來的,那很可能是章芸透出去的。
正思忖間,耳邊已經傳來了章芸的失聲驚呼:“四小姐,你的耳朵後面真的有紅痣!
那對夫妻怎麼會知道?
”
這一聲不大不小,卻足以讓廳内廳外的人都聽到。
管事和管事娘子之間頓時響起了一片議論聲,想到之前縮在靜姝齋,沉郁平凡的四小姐,再想想現在光彩照人,機謀多斷的四小姐,心中都不由暗暗起了猜疑之心。
尤其是章芸的心腹,這時候更是肆無忌憚地議論起來,“四小姐是假的”的聲音,不住地蔓延着。
裴諸城心中一沉,察覺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
如果他早知道這件事跟舒雪玉和歌兒有關,絕對會私下詢問,而不是當着衆管事的面處置。
可恨門房說得不清不楚,誰也沒想到,這對夫妻會突然調轉矛頭,說歌兒是他們的女兒。
他們說得頭頭是道,被衆人聽在耳裡,想在心中,如果不當衆拿出過硬的證據,證明歌兒的确是他的女兒,恐怕往後,歌兒都會活在衆人異樣的目光中。
李大勇夫婦當然也聽到了章芸的話,知道裴元歌就在屏風後面。
趙氏當即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要朝屏風後面撲去,好在被廳内的丫鬟們及時攔住。
趙氏掙紮着,哭喊着道:“蓮兒蓮兒,我是你娘啊!
就算咱們李家再差,可那是你的家,你的根呀,你跟娘回去好不好?
娘做你最喜歡吃的紅豆粥給你,沒了你,娘日日夜夜地睡不着覺,眼睛都快要哭瞎了,你不能丢下娘不管啊!
”
聽着屏風外的議論聲,一切正按照她的計劃進行,章芸心中滿是得意,突然走了出去,做出一副慚愧的模樣,低聲道:“老爺,婢妾剛才不該失聲說話。
不過,這對夫妻說得頭頭是道,如果不差個清楚,恐怕對四小姐的名聲有損。
婢妾記得,明錦姐姐曾經在四小姐的背上留下一朵紅色的花形印記。
”說着,又轉身問道,“你們的女兒,背上可有什麼胎記嗎?
”
回答的人是趙氏:“沒有,小女沒有胎記,除了那顆紅痣,也沒什麼特殊的印記。
”
“既然如此,老爺,不如讓嬷嬷為四小姐驗身,如果她的背上有紅色印記,那就證明她是四小姐,而不是這對夫妻的女兒,這樣一來,也能還四小姐一個清白公道!
”章芸神情懇切,目光柔和,一副為裴元歌着想的模樣。
裴諸城皺眉,想也不想就斥責道:“胡鬧!
在這種情況下,讓嬷嬷給歌兒驗身,那不是明擺着懷疑歌兒嗎?
白白授人以柄!
何況,女兒家的清白何等重要,怎麼能輕易讓嬷嬷驗身,傳揚出去,别人還以為歌兒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呢!
歌兒是我的女兒,血脈相連的女兒,我不會認錯的,她就是歌兒,不是什麼李嬌蓮!
難道我連自己的女兒都能認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