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是被斥責,章芸頓覺惱怒。
“可是,老爺……”強忍着委屈,章芸故作怯生生地瞧了周遭衆人一眼,神色憂慮,“婢妾當然關心四小姐的清白,可是,老爺看看這些管事和管事娘子的神色,恐怕個個心裡都有疑惑。
若沒有十足的證據,婢妾怕府内的謠言不會停息,到時候,四小姐在這府内,可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
這正是裴諸城所擔憂的事情,但無論如何,他堅持不肯驗身。
趙氏突然嘶喊起來,一副憤怒悲傷的模樣:“大人為什麼不肯驗身?
如果那真是你的女兒,一驗身就能證明,大人為什麼堅持不肯?
分明就知道,那是我們家蓮兒,你們故意要霸占我的女兒,到底有什麼居心?
我雖然是個平頭百姓,可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就算去告禦狀,也要把我的女兒要回來!
我的心肝兒,我的蓮兒啊,你在後面聽着娘的話,怎麼連個聲都不出啊?
從小娘就把你疼到骨頭裡,現在,你眼睜睜地看着親爹親娘在外面,怎麼就能忍心不認我們呢?
”不動聲色間,将嫌貧愛富,抛棄親生父母的罪名加到了裴元歌頭上。
這趙氏倒是機靈!
章芸心中暗贊。
情真意切的哭喊聲,引來了不少同情,尤其是管事娘子們,議論聲紛起。
章芸歎了口氣,再度勸道:“老爺,眼看着事情都到這個地步,咱們明明有法子,卻不肯驗,難免讓人覺得我們是心虛。
為了四小姐着想,還是宣名可靠的嬷嬷過來吧!
”隻要一驗身,發現裴元歌沒有紅色印記,或者印記是假的,那麼她和舒雪玉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裴諸城突然發怒,猛地喝道:“章芸,你三番兩次地要讓歌兒驗身,到底有什麼居心?
”連他一介男子,都知道找嬷嬷驗身,對女子來說是件多羞辱的事情,難道章芸身為女子反而不知?
章芸吓了一跳,忙跪地道:“老爺,婢妾隻是為四小姐着想,絕無他意!
”
李大勇夫婦哭喊糾纏,管事們議論紛紛,章芸又一再提議驗身,所有的事情都弄得裴諸城一個頭兩個大,心中暗暗地把門房恨上了。
今天這事,若非門房不曉事,沒把話說清楚,何至于鬧到現在不可收拾的地步?
待到這次事了,門房上的人統統都要換掉!
眼看着事情陷入了僵局,裴元歌就知道,自己出場的時候到了。
對着舒雪玉微微一笑,撫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裴元歌從袖中取出一方繡帕,别在鬓邊,遮擋住容顔,管事們都是家裡的奴才,倒也罷了,現在外面卻還有個李大勇,她可不想被這種潑皮無賴窺得容顔。
在她走出屏風的瞬間,靜雅堂内外一片安靜,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裴元歌的身上。
裴元歌鎮靜自若地走到裴諸城跟前,福身道:“父親!
”
她身着湖水藍撒淺白色鸢尾花的右衽長襖,沒有繡花也沒有鎖邊,下着同色羅裙,挽着倭堕髻,鬓邊插着一支白玉簪,手上戴着一隻玉镯,除此之外再無任何裝飾。
然而,如此簡單清爽的衣飾穿戴在她的身上,靜靜地往那裡一站,不必多說什麼,自有一種卓然的超逸氣度,盡顯大家風範。
精緻的繡帕遮掩着容貌,但那雙黑色的眼眸環視四周後,所有人都為之肅然寂靜。
這樣的氣度,這樣的威勢,這樣的靈秀雅緻,分明是富貴人家的好女兒,怎麼可能是小門小戶的女兒?
一時間,廳内廳外衆人都覺得,他們懷疑四小姐真是趙氏的女兒,那實在是對四小姐的亵渎!
看到疼愛的女兒依然沉靜有度,裴諸城終于覺得心裡安慰了些,含笑道:“歌兒!
”
照規矩見過父親,裴元歌這才走到趙氏的跟前,淺淺地一福身,聲音柔婉:“這位夫人,我三歲那年,母親過世了,這些年來,我很清楚失去母親的痛楚,我想,母親失去女兒,應該也是同樣的難過吧!
所以,我很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是,我真的不是你們的女兒李嬌蓮,你們認錯人了!
”
被裴元歌高貴沉靜的氣質所震懾,趙氏愣了愣,才哭喊着道:“蓮兒啊,你可是娘的心肝寶貝,娘沒了你活不下去的,你不能不認娘啊!
”說着,涕淚橫流,模樣十分凄慘。
李大勇則半是悔恨半是惱怒地道:“蓮兒,爹知道對不起你,不該答應把你交給舒家的人,現在爹後悔了,你跟爹回家吧!
咱們家再窮,那也是生你養你的地方,我們也是你的親爹娘啊!
你不能貪圖富貴,連根都忘了,不認自己的爹娘啊!
”
既然他們執迷不悟,那她也沒必要再客氣了!
裴元歌淡淡一笑,眉眼中透出幾分鋒銳,向裴諸城道:“父親,既然他們口口聲聲說女兒是他們的孩子,那能不能容女兒問他們幾句話?
”在得到裴諸城的首肯後,裴元歌端正身姿,在裴諸城下首做了,沉聲問道,“李大勇,我且問你,你說你家住甘州,家境如何,以何為業?
”
不知道裴元歌為什麼為這些,李大勇猶豫着道:“草民家境尋常,有着幾畝薄田,以種田為生。
”
“你女兒何時被人接走?
”
這個章芸倒是給他算過時間,李大勇答得很快:“四個月前。
”
“很好,我再問你,你的女兒可曾識字?
可會刺繡?
可懂繪畫?
可會書法?
”裴元歌繼續問道,眼眸中已經帶了幾分哂笑,以為随便找兩個人,編這麼個故事,就能夠以假亂真?
也就趁着衆人暈頭轉向的時候鬧鬧場,一旦冷靜下來,這件事處處都是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