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都是犯錯,章芸是她的生母,流霞隻是她身邊的大丫鬟,可是,她甯願為一個丫鬟如此懇求,卻始終不為生母說半句話……雖然從禮法上說,舒雪玉才是她的嫡母,才是她應該敬重維護的對象。
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這話若傳出去,沒人會說她守法守禮,隻會說她冷漠絕情,連親生母親都不曾放在心裡。
若再細究,為什麼她會給一個丫鬟求情,卻不為自己的生母求情,天知道會衍生出多少的版本?
這段話一定會傳出去的!
裴元華的目光落在了張富榮的身上,這個張副總管,今天始終在場,把事情的經過看在眼中,聽在耳中……他是裴元歌踢掉了朱副總管,提他上來的,這樣的人,會嚴守秘密,不把這件事洩露出去嗎?
雖然父親現在對這話沒反應,但有這麼一樁事,萬一将來有應景的時候,那就坐實了她的罪名。
而且,她求情了,落得現在的結果;但若她不求情,流霞怨恨她自然不必說,再由張副總管添油加醋地說出去,隻怕也會給她按上一個狠心絕情,絲毫也不替貼身大丫鬟說話的罪名……這整件事,在她面前揭發,根本就是算計好的,無論她怎麼做,都會落入裴元歌的陷阱。
最最可恨的是,她明知道這些,卻無法辯解。
因為,這些都隻是她的猜測,而這些猜測,是不能說出口的。
因為不能說,所以根本無法辯解!
裴元歌這小賤人,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狠毒,斷了她的臂膀不夠,還要給她的名聲潑污水!
裴元華越想越氣,再也忍耐不住,“騰”的站起身來。
她突然這麼一起身,把衆人都吓了一跳,裴元歌眼眸含笑,問道:“大姐姐怎麼了?
”
裴元華一時氣急,沒按捺住,霍然起身,看到衆人都把目光集聚在自己身上,這才想起要掩飾,慌亂之下,想起今天來書房的目的,略定了定神,福了福身道:“父親,女兒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跟父親說?
”
聞言,張富榮立刻道:“老爺,四小姐,大小姐,奴才還有事要處理,這就告退了。
”
這個奴才倒是會見風轉舵,方才看戲看得熱鬧,這會兒就告退?
裴元華心中冷笑,但她沒有理由攔阻,隻能等他離開後,才沉吟着道:“這件事關系着三妹妹和四妹妹,本來我不該說的,隻是左思右想,覺得還是應該要跟父親通個氣。
可巧四妹妹也在這裡,姐姐所言若有舛誤,四妹妹也好糾正。
”
聽到關系這歌兒和容兒,裴諸城微微皺起眉頭:“什麼事?
”
裴元歌幾番思索,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麼把柄會落在裴元華手裡,遂含笑問道:“大姐姐且說,妹妹畢竟年紀小,做事難免有疏漏不周到的地方,大姐姐要時常提點着我才是。
”卻是先服軟,以年紀小為由,擺低姿态。
至于“疏漏不周到”,卻是暗指方才流霞之事,暗含着譏刺和嘲弄的意思。
裴元華哪能聽不出來,心中暗恨,臉上卻帶笑道:“倒也沒什麼,隻是在白衣庵裡,五殿下曾來找四妹妹說話,可有此事?
”
這是想給她按個私相授受的罪名嗎?
裴元歌微笑道:“母親受了傷,五殿下前來探問,隻因為母親已經睡了,不便打擾,我跟五殿下告了罪,将母親的傷勢說了,陪着五殿下說了幾句話。
怎麼姐姐也在?
妹妹竟沒瞧見姐姐,姐姐也是的,既然瞧見妹妹,也不打個招呼,敢情躲着想吓妹妹一跳嗎?
”卻是暗罵裴元華鬼鬼祟祟在旁邊,居心叵測。
若那人不是五殿下,而是尋常白丁舉人,裴元華定要把裴元歌和他拉扯在一起,但五殿下?
哼,那不是太便宜這賤人了嗎?
如果父親真的以為她對五殿下有意,以父親對她的寵愛,說不定真會去找五殿下提親,那不是弄巧成拙嗎?
想到這裡,裴元華忙笑道:“是我說得太急,引人誤解了,妹妹不要怪我。
隻是,妹妹和五殿下在院子裡說話,我剛好在房内休息,隐約聽五殿下提到什麼繡圖?
說是五殿下拖四妹妹繡什麼雪獵圖?
又提到是三妹妹在繡。
姐姐說句話,四妹妹可别惱,女孩兒家清譽要緊,五殿下又是那般身份,世人又愛口誅筆伐,若是傳揚出去,難免會被認為,四妹妹在攀附權貴,對四妹妹的聲譽不好!
”
面色關切,盈盈水眸之中,淨是寬和柔愛之意,十足的大姐姐風範。
恐怕不是别人會認為她在攀附權貴,而是這位關愛體貼的大姐姐認定她在攀附權貴吧?
裴元歌微微一笑,在白衣庵裡,裴元華因為待選落選四個字破功,那時候她就察覺到,這位大姐姐表面端莊矜持,實際上對權勢的貪戀幾近瘋狂。
怪不得沒拿她和五殿下說話的事情做文章,而是把事情的重點牽扯到她攀附權貴上,想必是怕真把她和五殿下連在一起,弄出事端吧?
不過,裴元華提起此事,恐怕不止是這麼簡單吧?
以她的性子,對權勢的熱衷,待選落選後怎麼可能不另謀出路?
又提到五殿下和繡圖……難道說待選失敗後,她又把目标轉到了五殿下身上?
這倒是有趣了!
裴元歌渾不在意地笑道:“原來大姐姐說的是這件事。
這原是我陪母親到她的嫁妝鋪子裡巡視,正巧遇到五殿下來買絲線,之後五殿下就提,說想繡一幅雪獵圖,我本在推辭,但五殿下不由分說,丢下繡圖就走。
當時母親,三姐姐還有店鋪的掌櫃都在,父親叫來一問便知。
”
這番辯解,頓時将自己摘得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