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泓墨腦海中轉過無數念頭,目光直直地落在顔昭白身上,稍加思索,見沒有人注意,便走到一邊找木樨,低聲吩咐了幾句話,末了道:“小心點,别讓人看出來破綻。
”
“是,九殿下。
”木樨點點頭,神情卻很疑惑,“可是,九殿下……”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宇泓墨随便找了個借口道:“今天元歌剛到白衣庵,宇泓烨随後就到,我有些懷疑,想要驗證下。
你就别多問了,隻管照我說的去做就是。
還有,這件事先别告訴你們皇子妃,等我找出了頭緒,自然會跟她說。
”這幾個丫鬟對裴元歌忠心耿耿,如果說跟裴元歌的安危有關,她們肯定不會多心。
果然,木樨立刻道:“奴婢知道了。
”
宇泓墨點點頭,走到顔昭白跟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顔昭白,事情還沒到那一步,你……”頓了頓,歎了口氣,輕聲地安慰着他。
就在這時,木樨捧着一大盆水,慌慌張張地往顔明月所在的廂房跑過去,路過顔昭白身邊時,忽然腳底一滑,猛地失去了平衡,好在旁邊有人扶住,才沒有出事。
但滿滿的一盆冷水卻全都潑到了旁邊的顔昭白身上,将他兜頭澆得濕淋淋的,狼狽不堪。
木樨吓了一跳,慌忙道:“顔公子,對不起,奴婢是急着往屋裡送水,沒想到……”
被這冰冷的涼水一澆,倒是稍微清醒了些,顔昭白抹了抹濕淋淋的臉,哀痛欲絕的面容上,已經分不清楚是涼水還是眼淚,隻覺得苦澀無比,有力無氣地揮了揮手,想要說些什麼,但嘴唇蠕動了許久,卻始終發不出聲音來,唯恐一開口就是哭腔。
“既然顔小姐那裡需要水,你趕緊再端了水送去,别在這傻站着了,什麼要緊你都分不清楚嗎?
”宇泓墨呵斥道。
木樨忙道:“是,奴婢知道,奴婢這就再去端水。
”
旁邊看到的衆人,都以為木樨是因為心中擔憂,不小心将水灑在了顔昭白身上,都沒有放在心上。
畢竟現在顔明月情形危急,在場的人沒有不擔心憂慮的,忙中出錯也很正常,誰也沒有起疑心。
“是本殿下的宮女太魯莽了,害得顔公子衣服都濕了。
”宇泓墨緩了緩聲音,道,“雖然說天氣漸漸熱了,不過剛從井裡汲出來的水還是很涼的,又是在半山腰,待會兒吹了風着涼就不好了。
顔公子還是先找個房間,換套幹淨的衣服吧?
否則,若是病了,本殿下心裡更過意不去。
”
顔昭白搖搖頭,聲音嘶啞:“沒關系。
”
這時候的他,隻恨不能以身相替顔明月,哪裡會在意衣服是幹是濕,會不會吹風生病?
“前段時間的瘟疫,我也差點失去元歌,所以我很了解你現在的心情。
”宇泓墨聲音低沉,有着能夠觸動人心的力度,“可是,你不是說有話要跟顔小姐說嗎?
如果待會兒她醒來過,看到你這樣狼狽憔悴,心裡又怎麼會好受?
何況……事情也還沒有到絕望的時候,說不定藥浴有用,還能夠延長她的生命,到時候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你照顧,如果你病了,沒辦法照顧她周全,因而有什麼遺憾,不是更加得不償失嗎?
”
顔昭白神色微動,慢慢地看了眼宇泓墨,又低下頭,眼淚流出來,混在濕淋淋的臉上,分辨不清。
見他意動,宇泓墨拍拍他的肩膀道:“走吧!
”
這次顔昭白沒有拒絕,順從地跟着宇泓墨離開,來到他慣常居住的廂房。
見他呆愣愣的模樣,宇泓墨歎了口氣,親自動手幫他找出一套衣服,放在他面前,道:“喏,換上吧!
說不定顔小姐很快就會清醒,别讓他看到你這個樣子。
”
顔昭白終于被他說動,脫掉濕淋淋的衣裳,拿毛巾擦幹,換上了幹淨的中衣,以及外衣。
因為心神都系在顔明月的病上,失魂落魄的顔昭白換衣并沒有回避宇泓墨,更加沒有注意到,宇泓墨的目光一直緊緊地盯着他的後背,在某個時刻眼眸中曾經精芒暴漲,神色充滿了震驚,但又很快消逝,隻剩下一片若有所思。
他隻是機械地換好衣服,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神色哀痛。
宇泓墨目光沉沉地看着顔昭白,神色變幻不定。
他看到了。
在顔昭白的背部,靠近右肩的地方,有着一塊青色的長胎記,中間稍稍凹了進去,形狀有點像是梨子,和宇泓烨身上的胎記形狀十分相似,大小也差不多!
再加上之前他對于壽春圖的懷疑,以及剛才那片刻,感覺到的顔昭白和柳貴妃神似,隻怕……
可是,如果說顔昭白才是真正的宇泓烨的話,他又怎麼會淪落到惠州?
如果李明昊根本不是宇泓烨,為什麼他身上也會這樣一塊胎記?
又為什麼能夠拿得出宇泓烨奶娘所留下的玉佩?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過,不管怎麼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弄清楚顔昭白是不是顔越的親生孩子!
“當初元歌病得很嚴重,我也很擔心,很害怕,總是會想,如果元歌就這樣走了,我該怎麼辦?
可是,就算我心裡再害怕,元歌偶爾清醒的時候,我也會裝扮一新,笑容滿面地出現在她面前,告訴她,她一定會好起來,即使那時候元歌神智不怎麼清醒,未必能夠聽懂我說的話。
”
宇泓墨妖魅的容顔蒙上了一層陰霾,再加上那低沉的聲音,格外的能夠觸動人心。
雖然是為了找到切入點從顔昭白那裡打聽消息,但是回想起元歌染上疫病時,他的種種擔憂害怕,不用僞裝,神情和聲音中便自然而然地因為恐懼而帶着微微的顫抖。
相似的遭遇,本就最能引起共鳴。
顔昭白雖然沒有說話,但無形中看向宇泓墨的目光多了幾分親近。
“太醫曾經跟我說過,當一個人的病情已經不能夠靠藥石來控制時,病人的意志就變得很重要了。
不是說,想要活着的人就一定能活下來,但是,心懷絕望的病人卻一定活不下來。
前者還有一線希望,而後果是全然的絕望,所以說,病人周圍的人一定要堅強,情緒是能夠忽然感染的,你堅強了,顔明月或許也能夠堅強起來,那就能夠多一分希望。
”宇泓墨微微一笑,神情悠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