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出了裴府的名号,話又說得這麼刻薄,如果她就這樣忍氣走了,在不明内情的人眼裡,别說她,連裴府都要被人戳脊梁骨;但如果就這樣認了一千兩,做了冤大頭不說,還便宜了安卓然,實在憋屈!
如果說之前裴元歌對退婚一事還算淡然的話,這會兒安卓然的小肚雞腸和刻薄實在激怒了她。
做冤大頭可以,但至少要給安卓然一個教訓!
想了想,裴元歌對紫苑低聲吩咐了幾句,轉頭冷冷道:“那就請世子稍候,現錢馬上就到。
”即使隔着帷帽的紗幕,她的雙眸中還是射出了幾分寒意。
想看裴府出醜,想讓她難堪?
好,那就看看到最後到底誰丢臉……
兩刻鐘過去,現錢卻還沒有送到,安卓然更是不住口地幾次嘲諷。
就在這時,先前出去的紫苑終于回來,附耳低語。
裴元歌轉頭,眼眸中閃爍着一抹狡黠:“安世子,現錢已經送到,你要不要再點點,免得少了錢。
”
“我當然要點,免得被人用龌龊手段暗算,最後還得我出錢補貼。
”安卓然揚眉道。
“既然如此,那就請安世子慢慢點吧!
”裴元歌早料到,安卓然為了給她難堪,必定會這樣說,嘴角微勾,揮手示意門外的護衛把錢送進來。
隻見身形彪壯的灰衣青壯年魚貫而入,每兩個人擡着一個半人高的竹簍,一共十五簍,落地聲“砰”的一聲巨響,震得屋梁上的灰塵簌簌而落。
安卓然臉上的笑意頓時僵硬,整個人陷入了呆滞狀态。
他以為裴元歌用的多半是銀票,或者銀兩,但沒想到她居然拿銅錢來付賬,一千兩,就是一千貫,更狠的是,這些竹簍的銅錢不是一貫一貫拿線穿好的,而全部是散的,每貫一千文,也就是一百萬枚銅錢……媽的,這他得清點到什麼時候去?
更何況,堂堂鎮國候府世子,在那一枚一枚地數銅錢,顔面何存啊?
傳出去,立刻能成為全京城的笑話!
“算你狠!
”安卓然從牙縫裡擠出話來,揮揮手,“把竹簍擡進庫房。
”
裴府護衛放下竹簍,便站成一排,紫苑一個眼色過去,他們立刻擋在玉器店掌櫃和小二跟前,不許他們靠近竹簍。
裴元歌悠悠道:“安世子還是當着我的面點清楚的好,免得這會兒收了,趕明兒又說我用龌龊手段算計你,最後還得你出錢補貼。
那多委屈世子啊!
”
她不說她委屈,裴府委屈,卻說委屈安卓然,分明就是在反諷。
安卓然咬牙切齒地道:“不必了,我信得過裴四小姐!
”
“可我信不過安世子,你出爾反爾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說别的,剛才才說要點清楚,這會兒就又賴賬,這樣的人品……”裴元歌搖搖頭,啧啧道,“我還真怕你事後誣賴我們裴府拖欠玉石錢呢!
還是你我當面點清楚得好!
”
這種丢臉的事情,打死安卓然也不會幹,丢下一句“本世子還有要事”就想落荒而逃。
偏偏裴府護衛早得到過吩咐,立刻結對上前,攔住安卓然。
安卓然怒道:“放肆!
本世子身為京城巡衛統領,身負京城安危,你們攔我的路,如果耽誤了要事,你們擔當得起嗎?
”所謂京城巡衛統領,不過是大夏給武将勳爵之子所設的一個閑職,挂個名号而已,連應卯都不必。
但料想裴元歌一介女子,絕不會明白這些,隻要虛言恫吓她幾句,肯定就能吓住她。
“既然如此,安世子請去做事吧!
”裴元歌很爽快的答應了。
果然是笨蛋,這麼容易就被吓住了!
安卓然欣喜不已,正要邁步離開。
耳邊卻又傳來裴元歌吩咐護衛的聲音,悠然溫淡:“劉護衛,安世子身負要職,咱們不能耽誤他的事情,不過好在你與衆位護衛不忙,那就擡着這些竹簍,跟随安世子,等他閑下來再來清點吧!
安世子事務繁忙,你們要時刻緊跟,免得落了安世子寶貴的清閑時間。
一日點不完,就跟兩日,兩日點不完,就跟三日……總之,一定要親眼看到安世子把這一千貫點完,确定一枚不多,一枚不少才可以!
”
言畢,裴元歌轉頭笑道:“安世子不必擔心,裴府這些護衛很閑,不會耽誤什麼要事的!
”
奚落羞辱完裴府就想落跑?
沒那麼容易!
安卓然氣得幾乎吐血,聽裴元歌的意思,如果他這會兒走,讓這些人擡着這麼些竹簍的銅錢跟着他招搖過市,那他真要丢臉丢遍整個京城!
這女人太他媽的陰損狠毒了!
這會兒他卻忘了,是他先刁難裴元歌,不住奚落嘲諷,才落得現在的結果。
“李掌櫃,叫人來點錢。
”
“安世子最好還是自己清點,你手下的人我可信不過!
”見安卓然想讓掌櫃的替他出醜,裴元歌立刻攔阻,悠悠歎息道,“唉,您很清楚我們裴府的處境,每一枚銅錢都來之不易,如果被這些人私藏起來,到最後錢數不夠了,我找誰喊冤去?
”卻是拿安卓然曾經的話來堵他的嘴。
安卓然隻覺得喉嚨腥甜,差點破口大罵,難道他這些掌櫃什麼的還會貪圖這些銅錢嗎?
“安世子,您想清楚了,是要這會兒痛痛快快地把錢點完,還是裴府護衛帶着這些竹簍,随您走過京城大街小巷呢?
”裴元歌威脅道,對這種心中狹窄卻又自負的人,當衆打臉,掃他的面子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果然,安卓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也知道這件事越拖延對他越不利,上前開始點錢,隻想趕緊把這件事結束算了。
但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一百萬枚銅錢,想短時間内清點完,絕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