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芫染上天花時,皇上您不在京城,壓根就不知道詳情,到底是誰在皇上耳邊嚼了舌根,竟然讓皇上懷疑起哀家來?
”太後掩面道,“皇上,再怎麼說,哀家和你這麼多年的母子,你居然這樣疑心哀家,真是讓哀家太傷心了!
從前哀家擔心皇帝傷心,從來不在皇上跟前提阿芫染上天花的詳情,早知道皇上這樣疑心哀家,應該早些說清楚才是!
當初京城出了天花——”
“太後!
”皇帝終于開口:“你知道感染天花而死的人有痛苦嗎?
”
“啊?
”話語突然被打斷,說的又是這樣莫名其妙的話,太後頓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朕知道。
”皇帝擡起頭,直直地看着太後,眼眸中有着從來沒有過的寒冷和銳利,“染了天花的人,不斷地發燒,神智昏迷間好似在烈火上烤一樣,渾身長滿了疱疹,鑽心地癢,卻又不能碰;然後疱疹中會流出膿漿,會将被褥全部弄濕掉,一天換好幾次被褥都不夠;一批疱疹發完了,還會再有新的疱疹長出來……染病的每一天都如同置身地獄,可是,卻要熬過一個月才有可能康複……”
皇帝慢慢地說着,聲音很平靜,甚至有些木讷。
但聽在太後耳裡,她卻分明能聽出這平靜的話語背後所隐含的憤怒、仇恨、冰冷以及殺意……太後勉強笑道:“皇上别聽說得吓人,你又沒有得過天花,又沒見過,怎麼——”
“朕親眼看見的!
”皇帝打斷了她的話,冷冷地盯着她,“阿芫染天花而死,朕要為她報仇,暫時還不能陪她走,但至少,朕要知道,當初阿芫所受的痛苦,所以朕曾經親眼看着染了天花的人怎樣痛苦掙紮,想着阿芫也曾經這樣痛苦過……就這樣熬了十六天……最後還是死了。
因為染了瘟疫而死,屍身不能埋葬,必須燒成灰……挫骨揚灰,無法再有來世!
”
太後被他言語間的森然吓得渾身顫抖,勉強道:“皇上,阿芫的死真的跟哀家沒有關系。
她是在出宮時經過東大街,才會染上天花。
東大街是當時的瘟疫區,隻不過阿芫路過時,東大街的天花還在潛伏期,大家都沒有察覺到,阿芫也沒有發現,這才會……”
“太後!
”皇帝厲聲截斷了她的話,“你晚上都不會做噩夢嗎?
”
太後緊張地咽了咽口水,道:“皇上,真的不是哀家。
”
“為了讓阿芫看起來像是染了瘟疫,為了不讓人懷疑到是你動的手腳,你命人将天花病人穿戴過的衣衫首飾散布到東大街,讓那一帶的人都染上瘟疫,看起來好像那裡是個潛伏的瘟疫區,而阿芫隻是不幸路過,染上了天花……”皇帝咬牙道,“當時東大街因為天花死了兩千六百一十七人,還有阿芫和她腹内的孩子、永和、永德王妃,還有當時宮裡跟你作對的嫔妃、宮女太監……兩千多條人命,太後,你晚上能睡得安穩嗎?
你都不會做噩夢嗎?
”
聽聞此言,太後徹底吓得呆了,就好像突然被人揪出來扒光了衣服,仍在太陽底下似的,說不出的心慌意亂。
皇帝怎麼會知道這些?
當時她明明做得那麼隐秘,所有人都以為東大街也是瘟疫區,而景芫是在路過潛伏期中的東大街,染上天花這才會過世,同時也弄得宮内染上了天花,死了數名寵妃……就連她的丈夫都沒有察覺到,是她先在景芫的物德宮做了手腳,然後才将天花散布到東大街……她就這樣不動聲色地除掉了景芫,以及先皇當時的寵妃,扶持玉臻做了太子妃……
當時根本就不在京城的皇帝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皇帝離開時,面色陰冷,渾身都籠罩着令人戰栗的寒意。
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正巧從偏殿出來,看到這樣的皇帝,都大吃一驚,急忙轉身進了正殿,卻見太後渾身癱軟,癱坐在椅子上,面色慘白如紙,呆呆愣愣的似乎對外界全無反應。
兩人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喊道:“太後娘娘!
”
太後模模糊糊地轉過頭,眼神從迷茫到清晰,忽然“哇”的一聲嘔出一大口血來。
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吓得魂飛魄散,雖然對太後的行為有諸多不滿意,但是她們卻也清楚,太後現在是她們在後宮最大的保障,也是宇泓哲最大的靠山,如果太後這時候有什麼萬一,那葉氏就真的要塌掉半邊天了……葉國公夫人一邊喊張嬷嬷進來,一邊焦急地道:“太後娘娘,您這是怎麼了?
”
吐血後,太後反而覺得胸口的壓抑稍微好些,擡擡手道:“叫裴元歌過來!
”
正巧有宮女聽到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的呼喊聲,匆匆掀簾進來,正巧聽到太後的吩咐,立刻轉身出去。
不一會兒裴元歌便進來,看到太後面色蒼白,唇角沾染血迹的模樣,也吃了一驚,忙上前道:“太後娘娘,您怎麼了?
”說着,對身邊的宮女喝道:“還不快去請路太醫過來?
”
太後搖搖手:“不必請太醫過來,哀家有話要跟元歌丫頭說,你們都下去!
”
揮揮手,将剛趕緊來的宮女太監又趕了出去。
裴元歌看着太後,柔聲道:“太後娘娘,您是不是很不喜歡小女這樣裝扮,才會如此生氣?
若是如此,小女這就去換掉,以後再也不會這樣裝扮,惹您不開心了。
”
“不是,你就這樣穿很好,很漂亮,就這樣穿戴,不要換。
”雖然眼前的妝容看着刺眼,但想到皇帝方才的話語,太後便強自忍耐下去,略微嘶啞的聲音裡透漏出無限的慈愛,“元歌丫頭,哀家往日裡待你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