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的确處處都透着古怪,可是,若照你這樣說,既不是攀附溫府,又不是為的騙婚,這個李樹傑苦心謀慮的,到底是為了什麼?
”溫夫人慢慢地理着千絲萬縷的思緒,盡量壓下對這樁草率婚事的怒氣,“我實在想不出來。
從現在來看,這個李樹傑的目的顯然是想借那塊玉佩和庚帖,賴上我家蘭兒的婚事……”
“我倒覺得,溫姐姐的婚事未必是重點。
”裴元歌則道,“這個李樹傑身份可疑,行事又如此荒唐,不成體統,八成不是什麼官宦人家,倒有些地痞無賴的作風,我看那個靖州左布政使司參政的身份,恐怕不是真的。
”
舒雪玉忽然道:“靖州左布政使司參政,是從四品的官員,在吏部應該存有他的委任令,到吏部一查不就知道是不是了嗎?
且不說溫閣老,就是溫大人在吏部也應該有這點體面啊。
”
“正是,倒是我情急昏頭了。
”溫夫人敲敲額頭,察覺到自己的疏忽。
“娴姨且别急,以我的猜測,靖州左布政使司參政應該的确是叫李樹傑,但未必就是溫大人認識的這個李樹傑。
既然是來行騙的,騙的又是溫府這樣高門府邸,哪能連這點功課都不做?
娴姨不是也說了嗎?
起先溫大人聽了娴姨的話,也起了疑心,出去一趟後回來就說李樹傑身份無可疑。
我想,溫大人恐怕就是看了吏部的委任令,确定了靖州左布政使司參政的确是叫李樹傑,才會這樣說。
”裴元歌分析着,将自己的猜測一一道來。
溫夫人點點頭,很認同裴元歌的看法。
“可這樣也不對啊,如果說這個李樹傑不是靖州左布政使司參政,而是來行騙的,就算名字一樣,也沒用的。
”舒雪玉提出疑點,“蘭兒是溫閣老的嫡孫女,就算最後真依照溫大人所言,許給這個李樹傑的獨子。
但定親能草率,婚事卻不能如此,又有這麼多疑點,好歹溫閣老也會派人到靖州查個分明,總要先把身份确定了才是。
如果他是假的,這樣一來,一切不是全都露餡了嗎?
”
溫夫人也跟着點點頭:“這些話,蘭兒父親也跟我分析過,還說,李樹傑是從四品官員,參政又是個油水豐厚的官職,他家裡又隻有一位嫡子,蘭兒嫁過去必定不會吃虧。
他還說這李家如今将要有樁大大的喜事,卻又不肯說到底是什麼事,反正,我就覺得這事有問題。
”
酒肉朋友,才結識幾天,便要求人家的嫡女,正經人家,斷沒有這樣行事的道理?
“的确有問題。
還有,這樁事照娴姨的說法,溫府裡知道的人也不多,可是父親怎麼會在下朝時聽人提起,說溫府要出事?
如果說他們所說的出事,的确就是指溫姐姐的婚事的話,這就太蹊跷了……”裴元歌能分析出諸多可疑的地方,腦海中有着隐隐約約的思路,卻一時理不清楚,隻好将自己所思所想說出來,與溫夫人和舒雪玉相互讨論,看能否得到些提示,将整件事情串聯起來。
這種事情,溫逸蘭根本插不上話,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後起身去倒了三杯花茶,奉給三人。
然後,她就坐在了裴元歌身邊,攬着她的腰,将頭靠在她的肩膀上,神情黯然。
那好歹是她的親生父親,再怎麼不喜歡她,也不該這樣草率地決定她的婚事……是不是因為她太笨了?
如果她能夠聰明點,像元歌一樣能夠修理溫逸靜的同時,又讓父親覺得是她占着道理,是溫逸靜的錯,是不是父親就能夠多為她着想一點?
裴元歌知道她心中不好受,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前世的她雖然所嫁非人,但當初是她極力要求要嫁萬關曉,那時候她跟父親的關系已經很惡劣,疏遠冷落,但父親還是認真地考校了萬關曉的家世為人,确定他雖然家道普通些,卻也是清白人家,人又上進,這才答應了婚事,卻還是給了她豐厚的嫁妝,十裡紅妝地把她嫁到了江南。
不隻是她,就連二姐姐裴元巧的婚事,父親也是仔細斟酌,反複考察過那人的品行才定下的婚事。
雖然心中有偏寵,但父親在大事上,對四個女兒卻都是愛重的,從來沒有起過利用女兒攀附權貴,為他前程鋪路的心思,還是把女兒們的終身幸福放在第一位的。
相比較起來,溫姐姐反而連前世的她都不如了。
“被元歌這麼一說,這樁事情的确太古怪了。
”事關女兒,溫夫人想着想着,想不出頭緒來,難免焦躁起來,“這個李樹傑到底安的什麼心思?
就算他是想騙婚,可是身份什麼的,派人到靖州一查就知道,根本遮掩不了多久……再說,這事情又怎麼會被朝臣們知道讨論,被裴諸城聽到了?
”
舒雪玉蹙眉深思,不過她在這種事情的敏銳度還不如溫夫人,更想不出所以然來。
朝臣們也許也會讨論各家的閑事,但多數應該會在酒樓或者家裡議論,誰也不會在朝堂這種地方家長裡短地說話。
溫姐姐雖然是當朝閣老的嫡孫女,但她的婚事也未必夠格在下朝後讨論,能夠被提起,多半是這事關系到了朝堂的是非争鬥……朝堂……靖州左布政使司參政……蹊跷的婚事……
裴元歌努力地思索着,隐約覺得自己應該想到什麼,卻又說不上來。
的确,娴姨說得很對,這個李樹傑如果是想以此騙婚,怎麼都說不過去?
如果他的身份是假的,派人到靖州一查就知道;如果他的身份是真的,拿到了溫府的玉佩和溫姐姐的庚帖,若正正經經照六禮行事,溫府反而不好推拒,這樣做,分明是給溫府把柄,親事未必能成且不說,先得罪了溫府……無論如何,說到底,還是得先查清楚這個李樹傑的身份來曆,再作判斷。
隻是,靖州離京城最遠,來回一趟,少說也得兩個多月,事情一時半會兒恐怕還弄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