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歌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也許,這樁事本身就不是沖溫姐姐來的?
“娴姨,你再把昨天那個李樹傑來鬧事的經過,和他說的話都詳詳細細地告訴我,半個字也别錯漏。
”裴元歌眸光湛然,神色凝重。
看元歌這模樣,難道想出了這樁事的原委?
溫夫人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雖然聽舒雪玉說起過,章芸是裴元歌扳倒的,卻沒說具體經過,溫夫人覺得,但因為明錦的關系,裴諸城素來疼愛元歌,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這件事似乎已經不止是内宅的事情了,元歌這孩子才十三歲,真的能看出這其中的蹊跷嗎?
雖然有些很難相信,但溫夫人還是抱着一線希望,将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又說了一遍。
見她鄭重其事的模樣,似乎這事情很要緊,溫夫人不敢有疏忽,偶爾有記不清楚的地方,又将當時在場的趙嬷嬷找來。
裴元歌仔細地詢問了幾個問題,尤其是那個李樹傑說過的話,心中已經慢慢地浮現出大概的輪廓來。
如果這樣的說的話,那一切事情就都能解釋的通了。
為什麼李樹傑會找上溫睦斂,為什麼要求娶溫閣老的嫡孫女,為什麼要自稱是靖州左布政使司參政,又為什麼要這樣行事……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圓滿的解釋。
“娴姨,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件事不是沖溫姐姐來的,而是沖溫閣老來的,所以,必須得告訴溫閣老一聲才行。
”裴元歌神色鄭重,“我知道娴姨你很想知道事情的原委,不過,老實說,我也沒有太大的把握,有些事情,還得向溫閣老請教下,我才能确定。
”
“公公?
”溫夫人一怔,這樁事跟公公有關?
難道是牽扯到了朝堂的争鬥?
可是,元歌小小年紀,能對朝堂上的事情這麼敏感嗎?
會不會是她胡思亂想,想太多了呢?
因為這樁事牽扯到溫睦斂的荒唐和蘭兒的婚事,溫夫人怕兩位老人擔心,不想驚動公婆,因此有些猶豫。
但再一想,反正這樁事到最後是要鬧開的,早晚要知道,既然元歌這麼說,且信一回吧!
反正她是個孩子,就算說錯了,公公也不會放在心上,最多一笑置之而已。
于是,溫夫人又帶着舒雪玉、溫逸蘭和受傷的裴元歌,來到二老居住的壽安堂。
溫閣老正在書房寫字,見這一群剛見過的人又湧了過來,其中還有個腳扭傷的裴元歌,再看看她們的神色,多年在朝堂練就的眼力,立刻看出這些人有事前來,揮手命書房内服侍的丫鬟仆從退下,這才問道:“怎麼,出什麼事情了?
”
溫夫人遂将事情的經過娓娓道來。
已經是将近五月份,窗外荷葉田田,水的清氣帶着荷葉的清香幽幽飄來,雖然屋内不曾焚香,卻充滿着一種令人凝神靜氣的悠淡芬芳。
溫閣老聽完事情的經過,神色微變,隻是眼眸中透漏出幾分凝重,卻在看向裴元歌時透漏出些許光亮來,也不急于問裴元歌的推斷,笑着道:“老大媳婦說,你有些問題要問我,然後才能斷定?
你想問什麼?
”
看他的模樣,裴元歌猜測他心中已經有了定論,隻是在考校自己,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道:“小女冒犯,想問溫閣老兩個問題。
第一,聽說首輔張閣老即将告老還鄉,他離開後,内閣必定要委任新的首輔,新的首輔是不是會在兩個月内任命?
第二,在選擇繼任首輔時,張閣老的意見是不是很重要?
張閣老是不是出身清流?
”
因為蒼老,溫閣老眼眸有些渾濁,加上刻闆的面容,總讓人有種不好親近的感覺。
但在聽了裴元歌的話後,那雙渾濁的眼睛頓時綻放出異常的亮光來,明亮不可逼視,将内閣大學士的風範氣度展露無遺。
溫閣老久久地看着裴元歌,忽然大笑起來,贊道:“裴諸城真是有個好女兒!
甚好!
甚好!
”随即又歎息,頗為惋惜地道,“可惜!
可惜!
”
這小姑娘的聰慧常人難及,甚好!
甚好!
卻是個女兒身,不得出堂入朝,可惜!
可惜!
睦斂要是能有這小姑娘一般的敏銳,他就不會授意翰林院冷落着他,更不會落入今天的圈套。
衆人聽得懵懂不已,不明白為什麼甚好,卻又可惜?
裴元歌倒是隐約猜度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溫閣老如此說,想必小女猜對了?
小女反複思量,才隐約猜出一點眉目,溫閣老隻聽了大概就看出了來人的心思,不愧是當朝的内閣大學士!
”
“你這丫頭,小小年紀,有這份聰慧就極為難得了,還跟我這個老頭子比?
是不是想讓我這老頭子多誇你兩句?
”溫閣老仰頭笑道,卻對裴元歌的逢迎極為受用,忽然腦海中閃過一念,有些遲疑地道,“丫頭,你老實告訴我,玉之彥那件事,是不是你給裴諸城出的刁鑽主意?
”
沒想到溫閣老會聯想到玉之彥的事情上,裴元歌驚詫着,不知道該不該應。
“看你這模樣就知道我猜對了,裴諸城那是個直腸子,哪能想到那麼彎彎道道的東西?
玉之彥不算是好人,卻是個好官,若真為那件事流放,實在可惜了,老朽也很想救他,卻想不出招數來。
不過裴諸城膽子倒是夠大,居然敢放火燒刑部衙門……”溫閣老笑着道,言語雖然是在罵裴諸城,語氣中卻滿是贊賞。
裴元歌小聲道:“溫閣老,刑部衙門失火是意外啦,哪有人放火?
”
“是是是,是意外!
”溫閣老知道這事情也不宜扯開,笑着附和道,随即想到眼下的事情,又忍不住歎了口氣,轉過頭去凝視着窗外,蒼老刻闆的面容上籠上了一層陰霾,眼眸半垂,思索着應對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