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歌微微一怔,往裡面一看,卻見是送子觀音,就知道被打趣了,不由得面色一紅,瞪了她一眼道:“我還以為明月你是個世外仙人,從不問紅塵俗事,居然也會打趣我?
”
“别說什麼仙人俗人,你倒是拜不拜?
”顔明月笑着道,“我身體不太好,隻怕沒精力陪你太長時間,過會兒咱們就隻能到屋子裡說話了。
到時候你可别怨我不夠朋友,明明請了你到白衣庵來,結果連一尊菩薩都沒有陪你拜。
”
雖然知道顔明月在打趣自己,裴元歌卻還是步入殿堂,誠心跪下。
說起來,她和泓墨成親也将近一年了,又素來是專寵,但直到現在她都還沒有懷孕,心中說不着急也是騙人。
畢竟身在皇室,子嗣問題比高門大戶更來得重要,何況她也真的很想和泓墨的孩子。
但不知為何,就是遲遲沒有音信傳來,泓墨一直安慰她不要緊,但她心裡卻是着急的。
雖然說泓墨待她真心誠意,不會有其他女人,但如果她能夠懷孕,泓墨所要面對的壓力總會小些。
裴元歌雙眸緊閉,誠心誠意地祈禱着。
“元歌,你不要擔心。
”旁邊傳來顔明月溫柔的安慰聲,随即,一隻手輕輕地放在她的肩上,“我看你的面相,似乎是劫後餘生之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不會在子嗣上有缺憾的。
再怎麼說,你和九殿下成親還不到一年,中間你又病了好幾個月,沒有消息也是正常的,你别心思太重,那樣對身體不好,反而更加難以有孕。
”
她的聲音如同棉花般柔軟溫暖,如春風般将人心撫平。
裴元歌笑道:“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居然懂得看相了?
”
“因為生命的緣故,我自小就看了許多的佛經道經,其中也有些相書,都是看着玩的,久而久之,也就有了些心得。
”顔明月聲音清淺,“所以說,我不是在安慰你。
這次時疫本來情形難料,可是突然就有一個李大人出來,找到了時疫根源,以及救治的辦法,結果元歌你安然無恙。
可不就是我說的劫後餘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
聞言,裴元歌心中卻微微一動。
這次時疫究竟是天災,還是人禍尚不能夠定論。
但如果顔明月所說的劫後餘生之兆是真的話,或許指的不是這次時疫,而是她的重生?
原本是前世的孤魂,老天爺卻給了她再來一次的機會,讓她能夠彌補前世的遺憾,既然如此,想必老天爺也不會在子嗣上為難自己……
想到這裡,裴元歌的心情倒真的好轉了許多。
“既然你這樣懂得看相,那你給自己看相如何?
”裴元歌玩笑着問道。
“你沒聽過嗎?
醫者不自醫,蔔者不自蔔,因為人都是這樣,無論看别人怎樣準确,牽扯自己身上,便都亂了。
”顔明月說着說着,眼神忽然慢慢地飄渺起來,思緒幽遠,不知想到了什麼,神情中居然破天荒地帶了些許的惆怅和憂傷,眼眸也微微地垂了下來。
悠淡的話語中,卻包含着令人深思的道理。
“如果說人都是這樣,看自己是亂的,看别人是準的話,那在我看來,明月你一定不會有事,一定會好好的!
”想到顔明月的病,裴元歌心中不由得浮起了深深的傷感,但轉瞬即逝,“我覺得,老天爺有時候的确很殘忍,但是,它還是有心的,像明月你這樣的人,老天爺不舍得就這樣斷送,它一定會給你希望的!
”
連重生這樣荒誕的事情,都能夠發生在她身上,沒道理老天會讓明月就這樣香消玉殒。
被她話語中的笃定,所觸動,顔明月不由得動容,凝視着裴元歌的眼睛。
那樣澄澈如秋水般的眼睛,充滿了如瀚海般強大的信念,似乎那不是她随口說來安慰自己,也不是一廂情願的相信,而是确實的有着什麼憑證似的……
顔明月性情單純,但心思卻是十分堅定的,很少會被别人影響,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和裴元歌見了兩次的面,便有兩次被裴元歌話語中所蘊含的情緒觸動。
第一次就是她和裴元歌第一次見面,她問裴元歌人是否有來世,裴元歌回答說,如果有着堅定的信念,有時候連老天爺都能夠感動,給人再來一次的機會,完成前生的遺憾。
第二次就是現在。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就好像已經走到窮途末路,但裴元歌就是那樣信誓旦旦地說,前面還有路,信誓旦旦到了……連她也不由自主地被感染,因為元歌的相信,而相信前面有路,将原本陷在深淵中的心一點一點地拉扯出來。
顔明月本想說些諸如“但願如此”“借你吉言”之類的話語,她從出生開始,身體就不好,聽多了别人的安慰話語,也很習慣應對這種話。
但不知道為什麼,看着裴元歌的眼睛,顔明月卻突然覺得,她說不出那樣的話來,面對元歌的誠摯和深信,這樣的話,顯得很虛僞……
“元歌,你知道什麼叫做奇迹嗎?
”顔明月說着,散步一樣随意走着。
裴元歌卻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并沒有接話。
“對我來說,如果有一天,我的病能夠好——”顔明月忽然頓住,秀麗的臉上浮現起一種無法言語的表情,“不,我已經不期待它能夠好,隻要……它能夠讓我一直活着,不會很快死去,對我來說,這就是奇迹。
可是,隻有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卻發生了,這才叫做奇迹。
但明明就是不可能的,又怎麼會發生?
”
裴元歌聽得心中一陣疼:“明月!
”
“我一直都知道,奇迹是很渺茫的事情,甚至,是不可能的是情歌。
可是,很奇怪,有時候聽元歌你說話,我會莫名地覺得,好像這天底下真的有奇迹曾經發生過,也許我也會遇到,會出現奇迹。
”顔明月說着,覺得身體有些疲憊,便在一邊的花廊上坐下,“我不知道這樣是好是壞。
”
裴元歌在她旁邊坐下:“如果連你自己都不相信你會好起來,又有誰會相信?
有時候,人的意志力,比醫藥更加有用。
”
顔明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地道:“元歌,我不敢去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