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399章:落霜
星霧如此聰明,立刻就明白過來了。
聖君衡衣服上的血迹,肯定是從皇後楚雅的身上沾染來的,畢竟,那種程度的黑暗魔氣,也唯有阿燼能有了。
這孩子……
星霧知道聖君衡肯定心裡有為難,索性也不戳破,讓他太難做。
“吃飯。
”
星霧微微一笑,坐下了,夾了一筷子。
她先動筷。
沒人敢說什麼,畢竟是毒神谷的老大,而桌上的都是她的徒子徒孫。
飯後。
魄散把聖君衡給拉到了一邊:“你母後呢?
”
聖君衡臉色有些羞愧:“在……在殿内養傷。
”
魄散立刻黑了臉:“帶為師去見她!
”
聖君衡歎了口氣:“……好。
”
魄散一聲冷哼:“你師祖脾氣好,大度,沒打算跟她計較。
可我并沒打算這麼輕易放過她,這事兒必須要有個說法!
”
兩人找了個理由,離開。
魄散嘴兒上說的是,去幫君衡處理一下政事兒,可實際上卻是去了皇後的住處。
*。
*。
*。
*
一刻鐘之後。
魄散黑着一張俊臉,出現在了皇後楚雅的病床前。
楚雅原本正睡得昏昏沉沉的。
可能是對心愛之人有所感應,忽然間睜開了眼睛。
“你回來了?
”
看到魄散的瞬間,楚雅面露驚喜之色,“本宮……我等你好久了。
”
外人面前,她都是高高在上的。
但唯獨在這個青梅竹馬的大哥哥面前,她永遠還是那個小女孩兒,滿心滿眼都是他。
不是自稱“本宮”,而是“我”。
魄散沒說話。
隻是用一種很嚴肅的表情,盯着她身上的傷:“怎麼來的?
”
楚雅立刻滿心歡喜,臉頰微紅,根本不像個孩子很大的已婚皇後,更像個情窦初開的小女孩兒:“哥是在擔心我麼?
我沒事,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隻是這會兒傷口還很痛。
”
魄散微微蹙眉。
他不喜歡打斷她說話。
這麼多年,他一直很縱容她,從小到大,從未變過。
楚雅見他皺眉,更高興了:“哥不要皺眉,我真的沒事,知道你擔心我我就很開心了,你心裡果然還是有我的。
”
沒錯。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就靠着腦補支撐下去的。
但凡是魄散對她表露出哪怕是一丁點的善意,她都會覺得是魄散喜歡她、在意她、擔心她。
甚至于。
魄散對君衡好,她也覺得,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愛屋及烏。
魄散的眼皮子開始跳了,額角的青筋更是快炸了:“誰擔心你?
你自己做過的事,心裡沒點數?
小雅,就算你以前投身楚人皇麾下,我都沒說什麼,更沒強求你。
可你這次真的是過了,嚴重觸犯了我的底線!
”
話說得很重。
語氣也極不好。
他從不叫她楚雅,因為從很小的時候,年幼的她住到他家裡的時候,她的名字就隻有一個字“雅”,沒有姓。
楚,是後來在人皇宮裡伺候得久了,得了人皇歡心,賜給她的姓氏。
魄散是相當不屑的。
“底線?
”
楚雅終于變了臉色,臉上的幸福笑意,頃刻間都消失了,此刻的她,眼神暗黑了下來,整個人仿佛一瞬間黑化,神情也逐漸趨于猙獰,“哥你什麼意思?
那個住在你屋裡的女人,是你的底線?
不要跟我開玩笑了好麼,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
魄散覺得很刺耳,用一種極為陌生的眼神,盯着她:“她是我最重要的人,你說呢?
你最好别動她!
”
他曾親眼目睹師父死亡。
也親身體驗過同門兄弟姐妹挨個死在自己面前的那種撕心裂肺的痛。
不想再經曆一次了!
當年毒神谷死了多少人啊,三千弟子,當場死掉的有一千左右,被一路追殺處死的也有上千的,最後成功逃出去的,估計也就七八百的樣子。
這十年來,魄散很多個夜晚,都在做噩夢。
夢中反複出現的都是毒神谷血染的地獄屠戮場。
“她算什麼東西,一個長得像的冒牌貨而已,你還真把她當成是女毒尊了?
!
”楚雅徹底氣瘋了,情緒瀕臨失控,直接對着魄散吼了出來,“她大半夜的出現在你的屋子裡,真是不知廉恥!
我攻擊她又怎麼了,我當她是個小偷,我是為你好!
這麼多年了,哥你到底有沒有一絲絲顧慮到我的感受,我為了你付出了那麼多,你就真的一丁點都看不到麼?
!
”
魄散依然是用那種極為陌生的眼神,盯着她。
他這個人,平日裡像個老頑童似的,又賴又皮,可實際上,對待家人的時候,是皮不起來的。
“小雅,你是我妹妹,可你卻要殺我唯一的師父。
”聲音很平靜,沒有控訴,隻是在陳述事實。
“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
我都說了那是個冒牌貨,你怎麼就不聽?
真正的女毒尊早在十年前就死了,魂飛魄散!
多少人都親眼看見了,哥你怎麼執迷不悟?
難道我一個大活人,陪伴了你幾十年,還比不上一個長得像死人的冒牌貨?
!
”
楚雅就是堅決不松口,一口一個冒牌貨。
她跟楚人皇告狀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魄散眼神黯了下來:“不要再對她動手,否則,後果不是你所能承受的。
你這次是運氣好,活了下來。
她身邊高手如雲,每個都不比我差。
”
他意識到。
不管他說什麼,楚雅都聽不進去了。
楚雅的殺心,并不會因為他的勸阻,而減少半分,反而殺意更重。
楚雅一聲冷哼,極為不屑道:“高手如雲?
再厲害又能厲害到哪裡去。
你少吓唬我。
哥,你都沒良心的麼,我受了那麼重的傷,你不安慰我倒也罷了,一來就責怪我。
”
說道這裡,楚雅露出了極為傷心的表情來,“我們青梅竹馬的情誼,一起長大。
你師門遇難,我冒着被砍頭的風險,把你和人形師收留在了聖雷國内,保護得很好,我都做到這種程度了,你為何就不肯多看我一眼?
”
她是真的覺得付出了太多。
卻得不到心愛之人哪怕是一個眼神。
太累了。
“我知道。
”魄散的眼底,劃過一抹柔軟,終是不忍,“所以,我一直把君衡視若親子撫養,把我畢生所學傳與他。
若不是他在五行八卦、蔔算預命方面沒有天賦,肯定會繼承我的衣缽,成為下一個神算子。
”
他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當時,在毒神谷被滅門,全大陸都在瘋狂追殺毒神谷弟子的時候,肯伸出援助之手的人呢,真的很少。
楚雅卻一副很傷心的模樣:“你是為了報恩,才對君衡好的?
難道不是因為我們之間……”
“你我之間,是單純的兄妹情誼,從未變過。
”魄散打斷了她。
他親眼看着她長大。
如兄如父,收留她,養大她。
就算後來加入了毒神谷,每個月都把賺到的錢一大半都寄給她,靈丹妙藥也不忘分一半給她。
小雅是長得不錯,算得上漂亮。
他也知道小雅心思。
因為這丫頭很熱情,不止一次地跟他明示,告白。
可都被他給明确拒絕了。
妹妹怎麼能變成愛人呢,更何況還是個投靠了敵方陣營、誤入歧途的妹妹。
更何況。
在修習五行八卦之前,師父就曾經告誡過他,像他們這種窺破預測天機的人,都注定有缺。
不是殘疾命短,就是孤獨終老,膝下無子無後,一生孤寡。
他不是殘疾。
現在年紀也不小了,幾十載已經過去,也算不上命短。
那就隻會是後一種可能——無子無後,孤獨終老。
他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不想去沾染紅塵,錯的人就是錯的人。
“小雅,别忘了,你是皇後,孩子都娶妻了。
”最後,魄散歎了口氣,“你也别誤會,我對師父根本不是男女之情,毒神谷門下弟子,每一個對師父,都如我一般。
她是我們人生的引路者,是我們的燈塔,是我們的太陽,她若不在了,信念就垮了。
你還是不懂我。
好自為之吧。
”
說完。
就轉身離開了。
偌大的宮殿,隻剩下楚雅一人,怔愣地坐在病榻上,滿臉驚愕之色,久久回不過神來。
就這麼愣了足足十分鐘。
楚雅隻倍覺凄涼,捂住了臉,痛哭起來:“什麼引路者,什麼太陽,你……你就是在意她勝過我,嗚嗚嗚——”
*。
*。
*。
*
星霧在宮裡住下了。
她并不擔心皇後楚雅會再次來襲擊她。
瓊華殿裡好幾個保镖呢,帝燼天、人形師、魄散、魂歸、慫慫,哪個又是吃素的。
星霧的修為已經晉級到了五耀境有段日子了,她接下來該花心思的,是繼續提升自己。
“七毒滅罪的第二重,已經完全修煉成功。
現在,該考慮第三重了,第三重所需的毒,名曰落霜。
”
星霧目光落在了窗外盛開的鈴蘭花上。
一朵一朵,白色純潔,散發着淡淡的幽香。
風一吹,花瓣飄揚,如落霜。
一片鈴蘭花瓣,飄入了窗棂,星霧下意識地伸出手,接住了,掌心薄薄的一小片,宛若晶瑩透明的霜花。
“落霜之毒,一夜白頭,絕對凍結。
”
星霧開始思考,該去什麼地方尋找落霜。
前世的時候。
她找到落霜,也屬機緣巧合,讓她碰上了一個染了落霜的女童,那孩子渾身僵硬,頭發霜白,骨頭都像是被凍住了一樣,像個癱瘓。
她從孩子身上萃取了落霜之毒。
也順道救了那女童。
孩子的面容,已經記不清了,孩子似乎是個啞巴,不會說話的,甚至總用一種怕生羞怯地眼神看着她。
她取了落霜之毒後,給那個家徒四壁住在破爛茅屋裡的女童,留下了十萬兩銀子,還有一些丹藥、食物,以及一把防身的匕首。
十萬兩,對于那個時候的她來說,根本是小錢毛毛雨。
她琢磨着,差不多夠那個女童生活長大了,匕首是用來防身,因為她在那女童的身上發現了被侵犯的痕迹,青青紫紫的,很可憐。
“哎,這兩百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那個女童,怎麼樣了。
”星霧盯着掌心的鈴蘭花瓣,記憶中,那個女童,就跟這花瓣一樣純潔,尤其是那頭銀發。
“如果她還活着,應該也混得不錯,修為不淺;如果她早已入了輪回,那就是沒踏上修煉之路,百年作為一個普通人去世。
”
“哎,人一上了年紀,總愛回憶,時不時想起些有的沒的。
”
星霧無奈地笑笑。
吹散手心裡的鈴蘭花瓣。
起身。
出宮,準備去逛街。
*。
*。
*。
*
星霧沒有帶任何人。
一個人出去的。
聖雷國的王都,果然異常繁華,街上熙熙攘攘的,好不熱鬧。
星霧漫無目的地逛着。
主要是逛一些藥材行、賭石坊、丹藥閣、拍賣行。
越是繁華的地方,交易就越是大膽。
就比如這條聽風街。
星霧已經看到好幾處在販賣奴隸、婢女的了。
人販子大多兇神惡煞,手裡揮動着小皮鞭,而被販賣的奴隸、婢女大多是長得十分漂亮的少年、少女,如商品一樣,被綁着,跪在地上,供一衆權貴挑來選去,更有一些老色鬼,極不老實地伸出鹹豬手,在少年少女身上摸幾把。
少年少女們,膽子小的,都被吓哭了。
可又不能躲。
因為一躲就會挨鞭子。
“呦,你躲什麼?
你長成這幅鬼樣子,一頭白發,像個白毛鬼一樣,爺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可真是不識好歹!
”
“惹這位爺不開心了,我這就教訓他。
”
緊接着,就是一陣“啪啪啪”的鞭子聲。
人販子抽得極狠。
星霧看過去,驚訝地發現被打得,竟然是一個十分瘦弱,滿頭銀發曳地的孩子,雖然頭發很長,但是是個少年,伸出雙臂,捂住了頭,裸露在外的胳膊上,布滿了青紫傷痕,以及帶着血痕的鞭傷。
很顯然。
不是第一次挨打了。
這是常年被虐待的痕迹。
“住手!
”
星霧的心裡咯噔了一下,這一頭如霜雪的銀發,狠狠地戳中了她的心髒。
可能是回憶作祟。
也可能是别的原因,她控制不住自己,上前阻止,“不要打他了,這孩子我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