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玫一晚上沒睡好。
早上起來,眼睛裡都有了紅血絲。
她一直惦記着顧玖說的中毒的事情,有些心神不甯。
用過早飯,大家前往松鶴堂請安。
老夫人魏氏還沒起。
丫鬟說道:“老夫人擔心大少奶奶,快到天亮的時候才睡下。
姑娘們回吧,别把老夫人吵醒了。
”
顧玫問道:“老夫人身體可要緊?
”
“回禀大姑娘,老夫人身體還好,就是精神不振,需得靜養。
”
顧玫點點頭,“老夫人醒了後,記得派人通知一聲。
”
“奴婢曉得。
”
顧玫對大家說道:“妹妹們,老夫人還沒起,我們先去學堂吧。
”
“聽大姐姐的。
”
侯府辦了個一學堂,請了一位女先生,為府中的姑娘們上課。
顧玫同顧府的姑娘們說道:“原本你們剛回京城的時候,老夫人就有意讓諸位妹妹們來學堂讀書。
後來又考慮到快年底了,事情肯定很多。
老夫人就改了主意,說是等開了春,再讓大家到學堂讀書也不遲。
”
聽到讀書,顧玖心向往之。
她笑着說道:“玫姐姐,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你們一起上課。
平日在府裡,我每天也是看書習字。
隻是沒先生指導,閉門造車,也不知道自己對經義的理解到底對不對。
”
顧玫笑了起來,“沒想到小玖妹妹如此愛讀書。
一會羅夫子見了你,定然十分喜歡。
”
顧玖仰頭一笑,“羅夫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
顧玫想了想,才說道:“羅夫子為人比較嚴肅,但并不刻闆。
她是寡婦,沒有孩子。
她娘家也富貴過,隻是後來敗落了。
她學問極好的。
一會見了羅夫子,妹妹就知道我所言不虛。
”
大家口中的書房位于中庭,單獨辟了一處院落,給姑娘們做學堂。
這裡是大家的學堂,也是大家心中的書房。
課堂上,已經擺好了桌椅闆凳,筆墨紙硯。
大家依次坐好。
很快羅夫子來了。
顧玖好奇地看着羅夫子。
她看上去大約三十三四歲,身形瘦削,臉頰是不健康的蒼白。
嘴角線條往下,因此顯得很嚴肅。
羅夫子打量了一下顧府的幾位姑娘,然後說道:“今天人比較多。
這樣吧,我先考察一下諸位姑娘們功課進度。
不如就從珍姑娘開始。
”
顧珍沒想到剛坐下就被點名,她有些緊張,“夫子,我隻是略微讀過幾本書。
”
羅夫子神情淡漠地說道:“無妨。
你讀過什麼書,說來聽聽。
”
顧珍報了幾個書名。
羅夫子很幹脆,截取一本書的其中一段,叫顧珍背誦。
顧珍背得磕磕絆絆,背到一半就背不下去了。
羅夫子表情平靜,似乎早已經料到這種情況。
她又讓顧珍釋義。
顧珍最近一年,都沒怎麼讀書,哪裡還記得書本上的内容。
回答起來,自然是讓人大感失望。
羅夫子嗯了一聲,“珍姑娘不用緊張,你的情況我基本了解了。
接下來就是顧玖姑娘,你讀過什麼書?
”
顧玖輕聲說道:“我略微讀過幾本書,《詩經》《尚書》《禮記》《春秋》《周易》均有通讀。
”
羅夫子眼前一亮,不由得将顧玖上下打量。
“你一個姑娘家,能主動讀這些書,很了不起。
你很喜歡讀書嗎?
”
顧玖點頭,“平日裡都是讀書消遣。
”
羅夫子點點頭,問道:“石可破也,不可奪其堅。
丹可磨也,不可奪其赤。
何意?
”
顧玖清脆的聲音在課堂上響起,“石頭可以被擊碎,卻不會改變它堅硬的特性。
朱砂可以被研磨,卻不會改變它原本的顔色。
引申來講,通常是形容一個人隻要有着高貴的品德,就能經受住一切挫折考驗,不失其志。
”
羅夫子滿意地笑了起來,“你的基礎很不錯。
”
顧玥偷偷撇嘴,不就是多讀了幾本書,有什麼了不起。
接下來,羅夫子繼續考察顧玥,顧珊等人的功課。
顧玥,顧琳和顧珺的功課都很一般,顧珊的功課很不錯,也是個愛讀書的人。
羅夫子考察完大家的學業後,就開始上課。
顧玖和顧珊基礎紮實,就跟着侯府的姑娘們一起讀書。
顧珍她們幾個基礎差,羅夫子就要求她們從基礎開始學起。
把基礎打牢了,才能學習更多的内容。
然而,顧珍幾人都是不愛讀書的。
一拿起書本,就感覺頭痛,渾身不舒服。
偏生這裡是侯府的學堂,容不得她們放肆。
不管愛不愛讀書,都得老實坐在課堂上。
反觀顧玖同顧珊,對讀書學習甘之如饴。
一口氣上了一個時辰的課。
羅夫子合上書本,對大家說道:“接下來大家休息一刻鐘。
之後我們繼續上課。
”
羅夫子離開課堂,去廂房歇息。
顧珍先是一聲哎呦,緊接着又抱怨道:“快累死了。
玫姐姐,我們以後都要跟着你們天天讀書嗎?
”
顧玫點點頭,“珍妹妹不樂意讀書嗎?
”
顧珍有點心虛,不好直接說自己不愛讀書。
她找了個借口,說道:“我隻是還不習慣。
”
顧玫輕聲一笑,“珍妹妹不用擔心,過一段時間就習慣了。
”
顧玥也不愛讀書,她望着顧玫,“玫姐姐,快過年了,今年我們不用跟着你們一起讀書吧。
”
顧玫笑道:“如果玥妹妹喜歡,其實從今天開始,你們就可以跟着我們一起天天讀書。
”
顧玥連連搖頭,“還是等明年吧。
”
讀書猶如酷刑,能晚一天就晚一天。
顧珊則問道:“等我們回了家,也能每天過來讀書嗎?
”
“當然可以。
走角門,一會就到了。
”
也是。
顧府和侯府就隔了一道牆的距離。
來侯府做客,大家是走正門。
可要是每天來讀書,自然不用天天走正門。
直接穿過角門,不需多長時間,就到了。
顧玫看着顧玖,“小玖妹妹肯定喜歡天天跟着我們一起讀書。
”
顧玖點頭,“能和玫姐姐你們一起讀書,我是喜不自勝。
”
“那不如小玖妹妹在侯府多住幾天,這樣就可以天天和我們一起上課。
”
顧玖正要答應,顧玥搶先說道:“這不好吧。
二姐姐,我們不好在侯府多做停留。
快過年了,府中事情多,我們還要幫着大伯母管家理事。
讀書什麼時候都行,可是學習管家理事的機會卻不是天天都有。
”
顧玫笑道:“此事簡單。
将上課時間推遲,如此既可以學習管家理事,又可以來學堂讀書。
”
顧玥暗自吐槽,那得多累啊。
讀書真的沒什麼勁,她認為隻要會識字,會書寫,會算賬就行了。
又不是爺們,不用考科舉,何必讀那麼多書。
不得不說,顧玥的想法很不像顧家人,更像是謝家人。
謝大太太馬氏就常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謝氏倒沒那麼迂腐,還是認為女孩子多讀點書更好。
奈何,顧玥不知受到誰的影響,卻認為讀書多了并無用處。
休息完畢,羅夫子繼續上課。
又是一個時辰的課程。
加起來一共就是兩個時辰,一天的課程到此就結束了。
午睡起來後,顧玖看見顧玫不在屋裡,還愣了下。
她下床,洗漱,來到側間,就看見顧玫正在做針線活。
“玫姐姐起來了,也沒叫我。
”
“我見你睡得熟,不好吵醒你。
小玖妹妹,我們去看望大嫂吧。
”
顧玖點頭答應,“好啊!
我正有此意。
”
兩人攜手,來到大少奶奶家世所居住的院落。
經過丫鬟通報,兩人被請到了卧房。
大少爺顧瑞不在。
經過一個晚上加一個上午的休養,大少奶奶賈氏的情況好了許多。
臉色雖然依舊蒼白無血,但是精神看起來很好。
不像昨晚上,痛過之後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大嫂,你好點了嗎?
”
顧玫擔心地看着賈氏。
賈氏從床上坐起來,“我好多了。
多謝兩位妹妹來看望我。
”
顧玖在床邊圓凳上坐下,“大堂嫂現在感覺怎麼樣?
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
賈氏微微搖頭,“昨晚多虧了小玖妹妹,若非有你,我這孩子怕是已經沒了。
你且放心,我已經叮囑那幾個丫鬟,讓她們不準将小玖妹妹會醫術的事情說出去。
”
顧玖笑了笑,“多謝大堂嫂。
”
顧玫着急,“小玖妹妹,你再給大嫂請個脈,可好?
”
顧玖看着賈氏,征求賈氏的同意。
賈氏微微點頭,主動伸出手,“麻煩小玖妹妹。
”
顧玖含笑說道:“不麻煩。
”
她伸出手,手指搭在賈氏的手腕上,表情嚴肅。
顧玫攥着手絹,内心緊張無措。
她很擔心賈氏的身體情況。
她知道全家對賈氏肚子裡的孩子有多重視,然而賈氏的身體情況,讓人實在是放心不下來。
萬一這個孩子沒能平安生下來,不光是父親母親會感到失望,就是大哥肯定也很難過。
大嫂恐怕也會自我厭棄,折磨。
總而言之,孩子生下來,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一切都好。
孩子要是沒生下來,全府上下,恐怕都是愁雲慘霧。
屆時,不知道有多少人嚼舌根子,編排瞎話。
顧玖診脈完畢,表情平靜,讓人看不出好,也看不出不好。
顧玫緊張問道:“小玖妹妹,大嫂的情況如何?
”
顧玖斟酌着,沒急着開口說話。
大少奶奶賈氏似乎猜到了什麼,就說道:“小玖妹妹但說無妨,什麼樣的情況我都能承受。
”
顧玖捋了一遍思路,然後才說道:“我想先聽聽胡太醫和大堂嫂是怎麼說的?
”
賈氏沉默了片刻,才說道:“胡太醫沒和我多說,隻是讓我安心靜養保胎。
可是我心裡頭空落落的,沒底氣。
”
顧玖又問道:“胡太醫的那位女弟子,叫金桔的,還在嗎?
”
“她熬了一晚上,我讓她去廂房歇着了。
小玖妹妹,你有什麼看法盡管說出來,我不怕的。
”
顧玖苦笑,賈氏不怕,她怕啊。
萬一她一開口,賈氏一激動一緊張,孩子流産,那她可就成了罪魁禍首。
思來想去,顧玖還是學胡太醫那樣,含糊道:“大堂嫂别擔心,情況沒你想的那麼嚴重。
你就聽胡太醫的,安心靜養。
胡太醫是婦科聖手,他的診斷不會有問題。
”
賈氏有點不放心,追問道:“真的嗎?
小玖妹妹,我這心裡頭總是感到不安,你能不能和我說實話。
”
顧玖輕聲一笑,“我說的的确是實話。
大堂嫂,你的情況主要是思慮過多,這對胎兒不好。
大堂嫂有沒有聽說一個說法,胎兒在肚子裡的時候,其實能感覺到母親的情緒。
母親高興,孩子也會高興,長得更健壯。
母親憂郁,孩子也會感到不安。
”
賈氏愣了愣,“真的嗎?
那我豈不是害了孩子?
”
“現在改正還不算晚。
大堂嫂可以讓丫鬟們讀點詩詞歌賦,給胎兒一個啟蒙教育。
”
“還在肚子裡就能啟蒙教育嗎?
”
顧玖笑了起來,“試一試也沒有壞處。
多讀點優美向上的詩詞。
總之大堂嫂要聽胡太醫的話,放寬心,好好養着。
”
賈氏見顧玖不似作僞,頓時松了一口氣,“多謝小玖妹妹。
”
“不客氣。
”
又多坐了一會,見賈氏有些累了,顧玖兩人便起身告辭。
走出院落,來到花園中,顧玫才開口問道:“小玖妹妹,大嫂的身體真的沒問題嗎?
”
顧玖張張嘴,苦笑一聲。
她能說什麼?
她難道能告訴顧玫,賈氏有可能是胎盤前置,極大概率會早産。
難道能說賈氏懷孕的時候有炎症,身體也沒調養好,這一胎原本就不該保下來。
顧玖什麼都不能說。
胡太醫沒說出口的話,她哪能随便說出口。
顧玫着急,“小玖妹妹,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大嫂。
”
顧玖含蓄地說道:“大堂嫂的情況的确有些不太好,不過以胡太醫的醫術,應該問題不大。
”
“真的嗎?
”顧玫還是不放心。
顧玖說道:“玫姐姐,你該相信胡太醫。
其實我并不懂婦科,我的判斷不能做數。
說到底,胡太醫才是專業的,他說的話肯定沒錯。
”
顧玫依舊眉頭緊皺,無法放心下來。
她試着問道:“這麼說,大嫂這一胎可以平安生下來?
”
顧玖點頭笑笑,“好好保養,是可以的。
”
顧玫松了一口氣,“能平安生下來最好。
小玖妹妹,不瞞你,大哥和大嫂成親兩年,府中上下都盼着這個孩子出生。
這要是有個萬一,我都不敢去想那個後果。
”
顧玖了然。
賈氏是嫡長孫媳,是宗婦,不僅要承擔傳宗接代的重擔,還要承擔宗婦的職責。
壓力不是一般的大。
可是因為身體原因,她擔不起宗婦的職責。
逢年過節,慰問族人,迎來送往的事情一直都是大夫人在做。
她幫不上一點忙。
至于傳宗接代,看她目前的情況,顧玖唯有一聲歎息。
由此可見,大戶人家挑選嫡長媳婦的時候,姑娘的出身門戶,身體素質,缺一不可。
沒有一個好身體,可擔不起嫡長媳婦這份重擔。
按理說,侯府也該為顧瑞挑選一門合适的婚事,不求女方多高的門第,至少身體要健康吧。
可是看賈氏的情況,身體不好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早在娘家的時候,應該就要常年吃藥調養身體。
顧玖想不明白,侯府怎麼會同意讓顧瑞娶賈氏進門。
嫡長孫媳婦的身體那個樣子,會帶來多少麻煩,侯府不可能不知道。
顧玖試着旁敲側擊。
顧玫告訴她,“大哥和大嫂是青梅竹馬,大哥很喜歡大嫂,執意要娶。
全家人都勸不住,隻能順了他的心意。
不過大哥也付出了代價。
因為婚事,大哥才會同意祖父的安排進入軍中曆練。
原本大哥是想考科舉的。
”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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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诏:作者君,已經四十萬字,本公子卻連小玖的手都沒拉過。
你看着辦吧。
作者君:拉什麼手啊,我直接讓你和小玖洞房花燭夜。
公子诏: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若是做不到,呵呵……
作者君:……
嘤嘤嘤,自己說出去的話,還能收回來嗎?
本書由潇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