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玖端起茶杯,不動聲色間就同劉诏拉開了距離。
劉诏說道:“顧姑娘多保重身體。
”
“多謝劉公子關心。
”
說完,顧玖将目光轉到窗外。
米店大亂,有人哭,有人叫,有人翻牆跑路又被抓了回來。
劉诏也看着對面的米店,輕聲說道:“顧大人同東宮謝大人本是親家,關系向來親密。
這一回,顧大人卻一反常态,不顧兩家的關系,悍然動手搗毀謝大人經營多年的據點。
看來顧大人是要同謝大人撕破臉。
”
劉诏說完後,就觀察顧玖的反應。
顧玖面無表情,連眉眼都沒動一下。
她語氣清冷地說道:“父親做事,自有道理。
我一個小姑娘,哪裡懂官場上的事情。
”
劉诏清淡一笑,“顧姑娘何必妄自菲薄。
”
顧玖挑眉,“聽劉公子的意思,是認定我知道些什麼。
”
“難道不是嗎?
”劉诏盯着她,似笑非笑。
顧玖很平靜地說道:“讓劉公子失望了,我什麼都不知道。
若非你告訴我,這個米店是謝大人安插在晉州的探子,我隻當這是一起普通的案件。
”
劉诏點頭,“這話我信。
但是顧姑娘一定知道,顧大人為何要這麼做?
顧謝兩家,本來親密無間,對于這些探子,顧大人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不知道。
這回卻一改過去的作風,看這架勢,是要将謝大人經營多年的探子據點連根拔起。
這一回,謝大人損失慘重,不知會如何怨恨顧大人。
上一次顧大人派人查封謝家在晉州的産業,同這回比起來,不過是毛毛雨。
想來想去,定是發生了比上次嚴重十倍的事情,顧大人才會下定決心,同謝茂撕破臉。
”
顧玖笑了笑,“劉公子想知道家父為何要針對謝大人?
”
劉诏坦然承認,“正是。
”
顧玖微微搖頭,“别說我不知道原因,就算知道原因,我也無可奉告。
”
劉诏笑了起來。
顧玖好奇,“你笑什麼?
”
劉诏卻突然轉移話題:“顧姑娘的救命之恩,我應該當面緻謝。
”
有古怪。
顧玖心中警惕,“劉公子也救過我的命,我們之間算是扯平了。
”
“非也!
”
說罷,劉诏看了眼守在門口的趙三。
趙三當即拿出一**藥膏,放在桌上。
劉诏将**蓋揭開,顧玖一聞味道,就知道這是根據她的藥方配制出來的外傷藥,效果極好。
劉诏說道;“這**藥膏,是用顧姑娘的藥方配制出來的,目前已經用于軍營中。
此事沒有經過顧姑娘的同意,請顧姑娘見諒。
”
顧玖笑了笑,說道:“無妨!
藥就是給人用的。
”
“顧姑娘果然大度。
”
顧玖越發疑惑,劉公子這是想做什麼?
劉诏說道:“過兩日,我将啟程回京。
”
這個炸藥包終于要走了。
“祝你一路順風。
”
顧玖自己都沒發現,她的語氣透着輕松歡快。
劉诏聽出來了,不由得挑眉,“顧姑娘很希望我離開?
”
顧玖愣了一下,“劉公子誤會了。
不過劉公子出門這麼長時間,想來家裡人也很擔心。
早日回去,早日團聚。
”
劉诏笑了笑,也不拆穿顧玖。
他看着窗外,抓捕行動已經結束。
衙役押着米店的掌櫃,店小二回衙門。
圍觀的人群,跟在衙役後面,前往衙門繼續看熱鬧。
不論馬師爺如何驅趕,都無法阻擋大家看熱鬧的熱情。
街面上又恢複了正常。
隻是有些空蕩蕩的,随着圍觀人群散去,感覺街面上的人都少了一半。
“顧姑娘,我會在京城等你。
希望我們還有再見面的時候。
”
顧玖眉眼一彎,笑了起來,“要讓劉公子失望了,隻怕我這輩子都沒機會去京城。
”
劉诏似笑非笑,“總之,我等着你。
”
顧姑娘,你想得太美好了。
這一次,謝茂豈會善罷甘休。
相信很快我們就能在京城見面。
劉诏起身離去,走到門口又突然回過頭,對顧玖說道:“顧姑娘,你今天這身打扮,很不錯。
”
顧玖懵逼,還沒回過神來,劉诏已經下樓去了。
護衛趙三将一個信封放在顧玖面前,“這是我家公子吩咐的,謝謝顧姑娘的藥方,很好用。
後會有期!
”
不等顧玖說話,護衛趙三就急匆匆追了出去。
顧玖伸出頭,看着劉公子主仆二人,轉眼消失在人群中。
顧玖皺眉,這就走了?
劉公子這麼容易打發?
沒問出原因,自己就走了?
顧玖拿起信封,薄薄的。
她以為是信件,打開信封一看,裡面放着的竟然是銀票,足有兩千兩。
顧玖急忙趴在窗口,尋找劉公子主仆二人。
這會哪裡還找得到人。
也不知,這位劉公子還住不住天門寺。
顧玖拿着兩千兩,有些燙手。
她缺錢,很缺錢,正愁要去哪裡搞點錢,開啟她的生意網,然後劉公子就把錢送來了。
兩千兩,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說多,對比每月五兩的月例,的确很多。
說少,是因為顧玖的計劃很大,用錢的地方很多,再多的錢她都花的出去。
顧玖糾結,這兩千兩,她是收了還是收了還是收了。
想到趙三說的那番話,這兩千兩莫非是用來買她的藥方。
罷了,幹脆收下。
将來若有機會,還給對方便是。
做出了決定,顧玖心頭也松了一口氣。
媽呀,一出手就是兩千兩,夠豪氣。
不愧是皇室宗親。
青梅問道:“姑娘,我們也走嗎?
”
顧玖點點頭,“走吧,還要去看望桂嬷嬷。
”
有了這兩千兩,加上她原本的銀錢,足有三千多兩。
有了這些錢,顧玖底氣十足。
出了茶樓,尋到李串和二壯。
兩人躲在巷子裡。
見到顧玖,都如釋重負。
李串說道:“差點和馬師爺撞上,幸虧我們躲得快。
”
二壯也說道:“小的快吓死了。
馬師爺帶着那麼多人,被撞上就慘了。
”
顧玖笑了笑,“你們都沒事吧。
”
“勞姑娘擔心,小的沒事。
”
顧玖說道:“二壯,你帶路,我們現在去見桂嬷嬷。
”
“好嘞!
”二壯大聲應到。
替桂嬷嬷租的房子,就在西市附近的一條小巷裡。
到了門前,二壯跳下來,打開大門,趕着牛車進了院子。
“姑娘當心。
”
青梅率先下車,扶着顧玖下來。
顧玖打量院落四周,很安靜。
住在周圍的,都是有一定家底的人家。
“娘,二姑娘來了!
”
二壯朝屋裡大喊一聲。
桂嬷嬷聞聲,急匆匆從屋裡出來。
眼神激動,“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
顧玖輕聲一笑,“嬷嬷在這裡住得可習慣。
”
“習慣,習慣。
多虧姑娘,我們母子三人,才能離開田莊。
奴婢也沒想到,老了,還有機會享福。
”
桂嬷嬷說着就哭了出來。
哭了兩聲,又覺着晦氣,急忙擦幹眼淚,“奴婢真是的,如今過着好日子,卻又哭起來。
姑娘快進屋。
二壯,去燒水泡茶。
”
二壯應了一聲。
顧玖跨進門檻,說道:“我知道,嬷嬷是高興。
”
桂嬷嬷連連點頭,“二姑娘說的沒錯,奴婢是真高興。
”
顧玖坐在主位上。
桂嬷嬷打量着顧玖,“離上次見面,姑娘又長高了。
姑娘近些日子可好?
”
顧玖一聽自己長高了,很是高興。
“我挺好的!
嬷嬷生活上有沒有困難,盡管告訴我。
”
桂嬷嬷忙說道:“奴婢和大壯,二壯一切都好,姑娘不用操心。
姑娘吩咐大壯做的事情,聽說已經有了眉目。
”
顧玖忙問道:“大壯哥在家嗎?
”
桂嬷嬷說道:“這個時候,應該快回來了。
”
剛說起大壯,大門口就傳來了動靜,大壯回來了。
得知顧玖來了,大壯趕緊洗漱幹淨,然後來見顧玖。
大壯長得高高大大,配上一張憨厚的臉,看上去老實可靠。
“小的見過姑娘。
姑娘吩咐的事情,小的不辱使命,總算有了結果。
”
說完,大壯從懷裡拿出一張紙,上面歪歪扭扭寫着一些字。
他将紙張交給顧玖。
顧玖一一過目。
大壯介紹道:“按照姑娘的吩咐,小的走遍了城外所有私辦馬場。
符合要求的共有三家,不過真正有意向,想要出手馬場的隻有小河溝馬場。
”
顧玖沉吟片刻,然後問道:“這家小河溝馬場,具體是什麼情況?
”
大壯說道:“小的在馬場裡面幹了半個月短工,基本情況已經打聽清楚。
前些年,小河溝馬場挺賺錢的,馬場老闆就趁機又買了一塊草場。
五年前,馬政實施,小河溝馬場連年虧損,入不敷出。
馬場老闆現在急于脫手,說是要回老家養老。
”
顧玖面無表情地問道:“馬場多大面積?
地理位置如何?
裡面有多少馬匹,母馬多少,公馬多少,小馬駒多少?
馬匹牙口如何?
”
這些問題,大壯一一回答,内容詳實。
不愧是去馬場幹了半個月短工的人。
顧玖手上有點錢,就琢磨着做點生意,用錢生錢。
思來想去,她就盯上了馬場。
因為馬政實施,現在馬場很不好做。
但是顧玖有一緻勝法寶。
困擾馬場的問題,有了此法寶,迎刃而解。
顧玖很幹脆,對大壯說道:“後天一早,你帶路,我要親自去馬場看看。
”
大壯猶豫,“姑娘,去馬場的路不好走。
”
顧玖淺笑一聲,“無妨。
”
這是她人生的第一筆生意,她必須親自過目,否則不放心。
說完了馬場,顧玖又問桂嬷嬷,“嬷嬷,聽說你會織布,可曾用羊毛織布?
”
桂嬷嬷有點懵,“回姑娘的話,不曾用羊毛織布。
”
“我想用羊毛織布,嬷嬷可否幫我?
”
桂嬷嬷看着顧玖,“姑娘怎麼想到用羊毛織布?
”
顧玖笑了起來,“因為這門生意,目前看來還沒人做。
我想做這門生意。
”
……
同桂嬷嬷母子談完事情,顧玖就離開了。
依舊是李串和二壯趕着牛車,晃悠悠地趕回刺史府後巷。
青梅伺候顧玖,換上了丫鬟穿的衣服。
“姑娘後天真要出門嗎?
奴婢擔心,頻繁出門,會引起别人懷疑。
”
顧玖說道:“趁着太太最近安分守己,不管家,不理事,府中松懈的時候,趕緊将事情辦完。
以後可沒有這麼好的機會。
”
青梅好奇,“姑娘的意思是,太太這回還能翻身?
”
顧玖笑了起來,“你别忘了,太太正懷着身孕。
她遲早能翻身。
”
“可是,老爺不是将謝大人安插在晉州的探子都抓了嗎?
這算是徹底得罪了謝大人,太太還能翻身?
”
顧玖說道:“謝大人是謝大人,太太是太太。
太太是顧家二房的太太,不是謝家的太太,明白嗎?
”
青梅似懂非懂。
顧玖笑了笑,說道:“你隻要記住,太太為老爺生了兩子兩女,加上肚子裡懷着的,就是五個孩子。
五個孩子的分量,還比不上謝大人嗎?
而且六哥讀書有出息,無論如何,老爺都會培養六哥成材。
就算是為了六哥的前程,老爺也會給太太體面。
”
“奴婢明白了。
以前,太太的籌碼是謝家,如今太太手中的籌碼則來自于六少爺他們。
”
顧玖捏捏青梅的臉頰,“我家青梅果然聰明。
這麼快就想明白了。
”
青梅笑道:“都是姑娘教的好。
”
牛車晃悠悠地到了刺史府後巷。
後巷安安靜靜,街面上一個人都沒有。
李串敲敲車門,“姑娘,可以下來了。
”
顧玖打開車門,四下看了看,然後果斷跳下牛車。
這下子把青梅吓了個半死,“姑娘當心。
”生怕顧玖一不小心,崴了腳,傷了自己。
顧玖笑道:“我沒事。
”
她又叮囑二壯,“你回去後,打聽一下羊毛織布的事情,多問問從西邊來的人。
另外,将城裡的布莊都跑一遍,問他們收不收羊毛織的布匹。
”
二壯點頭應下,“小的明白。
”
顧玖又叮囑了幾句,然後和青梅走後門,進了刺史府。
後門靜悄悄的。
青梅領着顧玖,穿過偏僻小徑,順利回到了芷蘭院。
剛進屋,青竹就從床上跳起來。
“姑娘總算回來了,奴婢都快擔心死了。
”
顧玖笑了起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小翠就從外面跑進來,“不好了!
姑娘,太太,太太……”
“太太怎麼了?
你慢慢說。
”顧玖安撫小翠。
小翠喘了口氣,這才說道:“太太,太太流産了。
”
什麼?
顧玖大驚失色,謝氏竟然流産了?
要不要這麼巧。
等一等。
顧玖閉上眼睛,凝神深思。
最近發生的一連串的事情,總覺着透着一股早就設計好的味道。
當初裴芸被下藥的事情爆發,正好趕上發現謝氏懷孕。
如今,顧大人正全城抓捕謝茂安插在晉州的探子,謝氏恰巧又流産。
事情為什麼這麼巧。
當然,也可以說,謝氏本來胎像不穩,又受了刺激,流産是必然的事情。
隻是,顧玖不相信這世上有這麼巧的事情。
一次可以說是巧合。
兩次,三次,那就不叫巧合,那叫刻意為之。
總而言之,顧玖不憚于最大的惡意揣測謝氏。
顧玖深吸一口氣,說道:“青梅,青竹,伺候我穿衣。
我要去上房看望太太。
”
青梅擔心,“姑娘真要去嗎?
”
顧玖笑了笑,說道:“太太流産,這是大事。
我身為晚輩,理應在跟前守着。
”
小翠有些無措。
顧玖吩咐她:“小翠,你去上房盯着。
有任何情況,及時禀報。
”
“奴婢明白。
”
小翠又急匆匆地跑出去。
顧玖換了一身素淨的衣服,以免觸了謝氏的黴頭。
她不施粉黛,一張素淨的臉,看着極為精緻。
照照鏡子,顧玖對自己的裝扮很滿意。
她點點頭,說道:“随我去上房。
”
到了上房,隻見人進人出。
大姐姐顧珍,四妹妹顧珊,都守在門口,一副着急無措的模樣。
“二妹妹來了。
”
顧珍喊了一聲。
顧玖微微颔首,走上前問道:“太太現在什麼情況?
”
顧珊有些語無倫次地說道:“出了好多血,許大夫正在裡面。
我也不知道現在什麼情況。
”
顧玖好奇地問道:“好好的,怎麼就突然出了事?
”
顧珍和顧珊齊齊朝跪在院子一角的白姨娘看去。
咦?
莫非又是白姨娘的鍋?
白姨娘聽到動靜,朝顧玖看來。
一張小臉,柔弱無助,比在場任何人,都要惶恐不安。
仿佛天都塌下來了。
丫鬟從房裡斷出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顧珊捂着嘴巴,吓得小臉煞白。
顧玖緊皺眉頭,莫非謝氏果真流産了。
顧珍十分擔心,“太太的孩子,難道真的保不住了嗎?
”
“母親!
”
随着這一聲呼喊,顧玥沖了進來。
顧玥還在禁足,因為聽說謝氏流産,才跑了出來。
看着丫鬟們端出來的血水,顧玥先是震驚,緊接着又是一臉憤怒,“母親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出事。
是誰害了母親?
”
随着她話音一落,院子裡的丫鬟都朝白姨娘看去。
顧玥一腔怒火,全沖白姨娘而去。
“又是你害了母親,你這個禍害!
”
“三姐姐慎言。
”顧珊機靈,急忙拉住顧珊。
顧玥大怒。
此時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老爺來了!
”
整個院子,瞬間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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