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星空很美。
辛苦了一天,楊季和陳壯實終于了能坐下來,吃一口熱乎乎的飯菜。
初冬,二人都已經穿上了棉襖。
夜風從窗戶灌進來,帶走了屋裡的熱氣。
楊季起身,關上窗戶。
然後重新回到餐桌前。
陳壯實吃飯很快,三兩口,已經解決了一碗飯。
“廚子的手藝是越來越好。
”
楊季沉默。
“楊兄有想法?
”陳壯實問道。
楊季放下碗筷,“陳兄可想過帶兵打仗,而不是躲在後方。
”
陳壯實取出一根牙簽,剔着牙,“我倒是想帶兵打仗,可我們有那資格嗎?
”
“隻要大都督發話,你我二人都可帶兵。
”
“文官帶兵,武将能樂意?
”
楊季望着外面,“武将不樂意又如何?
”
陳壯實神情古怪地看着楊季,“楊兄受了什麼刺激?
”
楊季搖頭,“我并非受了刺激,而是機會就在眼前,怎能不抓住。
陳兄應該知道,陛下讓秦王殿下領兵作戰,隻是權宜之計,目的是為了分薄西北軍的軍功,借此壓制魯侯。
”
陳壯實點頭,這是明擺着的事。
有腦子的人都看得明白。
楊季繼續說道:“但是秦王殿下不可能一直留在西北,等到秦王殿下回京後,屆時還有誰能壓制魯侯?
仗永遠都打不完,大都督府需要一個真正的統兵将領。
這個人顯然不是秦王殿下。
”
陳壯實捏着下巴一琢磨,便明白了楊季的言下之意。
“楊兄的意思是,你我二人得争取争取?
”
“主要是陳兄争取,我遲早也會回到京城。
”
“我?
”陳壯實指着自己,不敢置信,“你讓我當統兵将領,去壓制魯侯?
我何德何能,哪有這樣的本事。
那麼多勳貴武将,誰都比我更有資格。
”
“陳兄是看不起自己嗎?
”
陳壯實擺手,“楊兄休要用激将法。
我認為你的想法太過狂妄大膽。
”
“西涼去得,怎麼就不敢領兵作戰?
”
“領兵作戰我敢,上戰場沖殺我也不怕。
但是讓我當統兵大将,沒有十年時間根本沒指望。
”
“那就用十年時間,鑄就陳兄的輝煌。
我願意助陳兄一臂之力。
”
噗!
陳壯實傻眼,“你是來真的?
”
楊季面容嚴肅,“你看我像是開玩笑嗎?
”
陳壯實不解,“楊兄能和我具體說說嗎?
你這想法跳躍得太厲害,我腦子一團漿糊。
”
“陳兄隻有秀才功名。
”楊季面無表情地說道。
陳壯實先是翻了個白眼,“楊兄不必強調我的秀才功名。
”
楊季不以為意,繼續說道:“陳兄有大才,有野望,然而因為隻有秀才功名,終其一生,以文官身份,你都無法進入朝堂。
這輩子,極有可能會終老在西北,到死都升不到四品文官。
”
上半年大捷,論功行賞。
陳壯實順利升到從六品。
而楊季一躍成為從五品官員。
這就是有功名和沒功名的區别。
陳壯實龇牙咧嘴,一副很心疼的模樣。
楊季下手太狠了,撕拉一下,将粉飾現實的裝潢哐當一下全部雜碎。
到死都升不到四品,特麼的,誰樂意?
誰甘心?
“那你說我怎麼辦?
”
“陳兄想要出将入相,隻有另辟蹊跷。
”
陳壯實挑眉,“領兵作戰?
”
“對!
拿命去搏一把,方能從一條死路中殺出一條生路。
就是不知陳兄有沒有這個膽量。
”
陳壯實抹了一把臉,“先不讨論膽量的問題。
我心中也存了一個問題,還請楊兄實言相告。
”
“陳兄請講。
”
陳壯實四下看了看,确認沒人偷聽。
他指着東邊,京城方向,“以楊兄看來,誰能坐上那個位置?
”
緊接着他壓低聲音,“秦王殿下有可能嗎?
”
楊季沉默片刻,“秦王殿下的機會最大。
隻是這種事情,不到最後誰也不敢下結論。
誰也不清楚,中途會不會出現意外。
”
陳壯實直接忽略了楊季的後半句話,“如果秦王殿下登上大寶,你我二人皆是秦王妃的人,機會理應比别人更多才對。
說不定我也能秀才功名登堂入室,成為朝廷大員。
”
楊季卻搖頭說道:“就算秦王殿下登基,秦王妃做了皇後,最初三五年内,也得墨守成規,不能大刀闊斧的進行變革。
至于秀才功名成為朝廷大員,這麼做等于是打破了幾百年來的傳統,會引起整個士林和文官集團的反對。
即便是秦王妃也不敢輕易冒險。
”
陳壯實再次龇牙,“照着楊兄的說法,我這輩子想以秀才功名進入朝堂,應該是沒機會了。
”
“僅僅隻是文官,機會很小。
若是領兵打仗,加上秀才身份,機會至少多了一倍。
”
陳壯實咬咬牙,拍着大腿,“幹了!
”
楊季難得笑了起來,“我會助陳兄一臂之力。
”
“楊兄以探花身份,若肯領兵作戰,你的機會更大。
”
“我會和陳兄一起上戰場,不過功勞主要是你的。
”
“别别别,親兄弟明算賬。
該你的就是你的,我的那份我自己去掙。
”
“陳兄有志氣。
”
“有你在身邊比較,能沒志氣嗎?
你知不知道,你給人很大的壓力。
”
楊季搖頭一笑,“我隻是盡到自己的本分。
”
“光是盡本分,已經給人如此大的壓力。
你要是拼起來,還有别人的活路嗎?
”
兩人互相調侃,一如既往的親近。
次日,二人到大都督府,尋了機會請戰。
李大人欣然允之。
從今以後,陳壯實和楊季便卸下文職工作,披甲帶兵。
從最初隻能帶五百名士兵小打小鬧,逐漸成長起來,帶兵一千,兩千,三千……
厲害的人,似乎無論做什麼都厲害。
上馬能殺敵,下馬能作詩,說的就是楊季這類的人。
寒風刺骨,鮮血滋潤了大地,屍體被随意丢棄……
漫長的邊境線,烽煙四起。
趕在寒冬來臨之前,北榮和西涼都要劫掠一波,以備過冬。
西北軍,大都督府,各路邊軍,壓力倍增。
北榮西涼不要命的打法,壓得衆人喘不過氣來。
一直在野外奔襲的劉诏,身上舊傷添新傷。
“箭上有毒。
”
“拿解毒丹。
”
“今兒伏擊的人,分明就是沖着王爺來的。
”
劉诏吞下解毒丹,大冬天光着膀子讓軍醫刮肉療傷,痛得他龇牙咧嘴,卻始終一聲不啃。
錢富在地圖上寫寫畫畫,得出結論。
“最近三四次伏擊,以老奴看,皆是是沖着王爺來的。
對方想至王爺于死地,滅大周士氣。
”
軍醫已經刮完了腐肉,正在上藥。
顧玖親自配制的上等傷藥,接觸傷口,清清涼涼,劉诏發出一聲舒服的呻吟。
他咬着牙說道:“本王受傷的消息,必須瞞着,不能傳到京城,以免王妃擔心。
西涼北榮想取本王的性命,這很奇怪嗎?
本王的命值錢,殺了本王,就能大挫大周士氣。
換做本王在西涼北榮那邊,也會這麼幹。
”
“但是這幾次不一樣,對方明顯有備而來,而且有高手混迹其中。
模樣不似北榮西涼人,倒是長得像大周人。
老奴懇請殿下暫且退回關内,等查清楚情況再做打算。
”
“請王爺退守關内。
千金之軀,豈能輕易涉險。
”
下屬,親兵紛紛跪下,要求劉诏退守關内。
劉诏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在場的人有一個算一個,統統都得陪葬。
劉诏闆着臉,怒斥,“做什麼?
想要逼宮造反嗎?
”
“屬下不敢。
屬下隻是擔心王爺的安危。
”
錢富直接威脅,“王爺若是不肯退回關内,老奴冒死也要寫信給王妃。
”
“王八蛋!
”
劉诏一腳踢翻兵器架,卻吓唬不了下屬。
“請王爺退守關内。
待到明年春天再出關不遲。
”
劉诏怒火中燒,卻也知道他數次受傷,已經讓身邊的人怕了。
怕萬一……
劉诏深吸一口氣,壓住怒火,“本王就聽你們一回,點兵,準備退守關内。
”
“遵命!
”
錢富沒有閑着。
埋了多年,一直沉睡的探子被喚醒,打探北榮西涼内部情況。
重點是要找到伏擊秦王殿下的人究竟是哪路人馬。
混迹其中的高手,又是什麼身份?
草原深處,漢人奴婢曹三妹,端着托盤走進大帳。
她彎腰低頭,眼睛都不敢亂瞄一下。
即便大帳中,有個陌生的漢人,也沒有讓她多看一眼。
上了酒水,她便自覺退出大帳。
又去其他營帳,收拾起居被褥。
“你在做什麼?
”
陳伯站在營帳門口,目光警惕地盯着曹三妹。
大有不對勁的地方,就要手起刀落,殺了面前的曹三妹。
曹三妹一臉慌張,急忙跪下來,“奴婢奉命收拾各位貴人的營帳。
”
“此處不需要你收拾,以後未經允許,不準進來。
否則……”
曹三妹忙不疊的退出去。
陳伯走進營帳,檢查箱籠,書桌。
确保行李沒被人動過,才放心下來。
曹三妹回到廚房。
廚房大娘同樣是漢人,扯着嗓子吼她。
“小浪蹄子,又去哪裡浪了。
還不趕緊去清洗杯盤碗碟。
”
曹三妹懦弱得不敢反駁一聲。
廚房大娘劈頭蓋臉朝她打來。
等到打累了,廚房大娘手中多了一張紙條。
“還不趕緊滾,愣着做什麼?
”
曹三妹急急忙忙跑走了。
廚房大娘插着腰,手中紙條轉眼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