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不敢管顧珙,禦史可不怕。
第二天,彈劾的奏章就如雪片一樣飛進皇宮。
劉诏将彈劾奏章拿給顧玖看。
“瞧瞧,喪事剛辦完,就惹來了一堆彈劾。
聽說昨兒他帶着人,接連砸了七家。
京兆尹,繡衣衛,金吾衛都躲着他走。
朕記憶裡,不記得他做過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你說這些衙門怎麼就這麼怕他?
”
顧玖翻看彈劾奏章,“寫得有理有據,不錯。
此風的确不可漲。
”
劉诏先是一愣,緊接着哈哈大笑起來。
“此事你怎麼看?
”
顧玖将彈劾奏章往桌上一扔,說道:“他身上有四品将軍爵,罰他半年俸祿。
要是不夠的話,降他的爵。
”
“降爵倒是不至于,那就罰他半年俸祿,令他閉門思過,正好守孝。
”
劉诏愉快地決定了此事。
顧玖随口說道:“官府怕顧珙,我倒是知道一點原因。
”
劉诏好奇,“什麼原因?
”
“顧珙剛退伍回京那會,人很陰郁。
因為公務,他出了幾趟門,每次都能吓壞一群人。
雖然他什麼都沒幹,卻已經兇名在外。
加上他在軍事學院,闖下最嚴苛教官的名頭,兇起來的模樣又的确很吓人,官府不敢管他也是情有可原。
”
劉诏蹙眉,“朕的官府原來就是一群膽小鬼。
”
顧玖笑道:“不怪他們。
他們不敢管顧珙,也是顧忌他國舅的身份。
真要追究起來,我也有責任。
”
“你哪有什麼責任。
别把什麼事情都往你身上攬。
”
“我是想讓你消氣。
”顧玖點醒他。
“朕不生氣!
這個顧珙,少了一隻胳膊,可惜了!
否則肯定是一員猛将。
”
……
當秋天的第一片黃葉落下來的時候,顧珽回到了京城。
離京數載,在外征戰多年,又一次踏上京城這片土地,顧珽心無波瀾,異常的平靜。
他率領親兵,從南城門進城。
路過新民縣,熱鬧得簡直像是人間天堂。
就算是走街串巷的小販,都有人穿着價值不菲的細棉布做的衣服。
“京城果然富庶。
”
“還是京城好,不用鑽樹林子。
”
一群北方漢子跑到南方鑽樹林子,打叢林戰,也是要了老命。
幸虧在南邊練兵練了幾年,基本上适應了那邊的氣候和飲食,克服了水土不服,才開始鑽林子打仗。
要是剛到南邊就開始打仗,光是水土不服就能要去一半人的性命。
進了城門,直奔承平伯府,而非顧府。
裴蔓早就收到消息,帶着孩子在大門口迎接。
夫妻見面,激動難免。
“爹爹終于回來了。
”
還是小閨女化解了氣氛,一家人進了家門,各訴衷腸。
等到夫妻二人有機會單獨談話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天。
顧珽全身放松,躺在軟塌上。
“在外面,最惦記的就是家裡。
”
“惦記家裡,也沒見你多寫幾封信回家。
”裴蔓吐槽他。
顧珽嘿嘿一笑,“身在海外,萬事都不方便。
不過自去年開始,很多人湧到海外置辦産業,倒是熱鬧了些。
我們駐紮的地方,也多了很多商人,天南海北的人都有。
”
“這次回來,還走嗎?
”裴蔓問出最關心的事情。
顧珽沉默。
裴蔓一顆心慢慢沉了下去。
她很傷心,強忍着眼淚。
顧珽握住她的手,“我不瞞你,我還想回戰場。
不過我至少能陪你三年。
”
“是不是老爺子要是沒出事,你就不回來了?
”
這個問題顧珽沒辦法回答。
裴蔓又問道:“這仗總有打完的時候吧。
”
顧珽擡手,撩起她耳邊的碎發,順到耳後。
“按照陛下和皇後娘娘制定海外開拓機會,這仗,恐怕十年八年都打不完。
就算仗打完了,還得長期在海外駐軍,确保能順利同化當地土著。
”
“你想去海外駐軍?
”裴蔓抓住了關鍵,“京城就真的留不住你嗎?
孩子們的前程都在京城,他們不能跟着你去海外。
”
“我知道!
孩子們不用去海外。
”
“我也不想去海外。
年齡大了,我怕自己适應不了海外的氣候和飲食,我怕自己因為水土不服會死在外面。
我就想留在京城,看着孩子們生兒育女,一家人熱熱鬧鬧。
”
說到最後,裴蔓泣不成聲。
顧珽緊緊地抱住她,“别哭,别哭!
說不定三年後,我就改變了主意。
”
“那你一定要改變主意,一定要留下來。
你一身的傷病,又是這把年齡,就該回京修養。
我真怕你繼續拼下去,有一天會死在外面。
到時候,我怎麼辦?
就連給你收屍,我都做不到。
”
裴蔓越說越傷心。
顧珽歎了一聲,“等出了孝,我們再來談這個問題,好不好?
說不定皇後娘娘對我另有安排。
”
裴蔓重重點頭,“好!
”
她拿出手絹,擦拭眼角,“我已經派人到顧府那邊,告訴他們你回來的消息。
今兒天色已晚,明兒再去顧府替老爺子燒香。
”
“不了,我現在就過去。
老爺子過世,我身為嫡長子,不在京城,沒能親自操辦喪事就算了。
如今回了京城,不能再耽誤。
”顧珽說着,就要起身出門。
裴蔓拉住他,“我同你一起過去,帶上孩子。
二弟帶着家眷,比你提前十天回京。
”
頓了頓,她又說道:“他們最近在讨論分家的事情,我沒參與。
我想着,我們一家已經搬出來,等于是默認了分家。
分不分,分多少,我出面都不合适。
這事還得你拿主意。
”
顧珽“嗯”了一聲,“這事我心頭有數。
走吧!
”
一家人乘坐馬車,前往顧府。
也就兩條街的距離,沒多久就到了。
顧府開大門迎接。
門房高聲唱喝,“伯爺回來啦!
”
顧珽得到了最高規格的迎接。
他是嫡長子,有是伯爵,理應給予最高規格的接待。
來不及寒暄。
顧珽先到祠堂祭拜顧知禮。
“今兒太晚了,明兒一早我去祖墳給老爺子燒紙。
搭草棚住一段時間。
權當給老爺子盡孝。
”
“我和大哥一起。
”老二顧珩附和道。
“不如我們幾兄弟都一起?
”顧琤建議。
五兄弟彼此交換了眼神。
“我沒意見!
”顧珙表态。
顧珲也說沒意見。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五兄弟一起搭棚子,在祖墳守一段時間。
分家的事情誰都沒提,不會有人在這個時候煞風景。
……
五兄弟守着顧知禮的墳,搭草棚,一直住到深秋才回京城。
什麼子女逼死國丈爺的流言,不攻自破。
當然,也有顧珙帶人打砸的原因。
回到京城,休整了兩天,五兄弟聚在一起,正式商量分家一事。
顧珽率先表态,“這些年我不在京城,鞭長莫及,家裡都是老三兩口子照應。
分家一事,我斟酌了一下,我就拿兩成。
剩下的按照規矩分。
”
顧琤忙說道:“大哥是嫡長子,隻分兩成不合規矩。
以後大哥要承擔起照顧兄弟姐妹,照顧族人族老的責任,至少要分五成。
”
顧珲原本是驚喜,等聽到顧琤的話,又是滿心的懊惱。
他朝同為庶子的顧珩看去,希望能得到顧珩的支持。
顧珩倒是幹脆,“我是庶出,又常年不在家。
分我一成,或是半成,我都沒意見。
另外有件事我要告訴大家一聲,父親的熱孝已經過了,我又在西北安了家。
等分了家,我就帶着家眷回西北守孝。
”
顧琤蹙眉,“怎麼又要回西北?
無論如何,總會分一棟宅子給你。
”
“宅子我要,但是我不會住進去。
我已經打定主意要回西北守孝,三弟不必勸我。
”
顧珩主意很正,否則也不會十幾年不回家。
顧琤歎了一聲,“這一分,我們幾兄弟天南海北,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聚在一起。
”
顧珽說道:“總有機會。
總之,我就要兩成。
”
“不行!
你是嫡長子,有承擔着照顧族人的重任,至少要拿五成。
”顧琤很堅持。
顧珽想了想,“這樣吧,我拿三成。
老三,這些年辛苦你照顧家裡,你也拿三成。
老五拿兩成,老二和老四各一成。
我這個分配方式,你們意下如何?
”
顧珲屁股動了動,沒作聲。
顧珩率先表态,“我沒意見。
”
顧珙也說道:“我也沒意見!
”
顧琤一個勁的歎氣,“哎……老五,分了家,你的婚事可怎麼辦啊!
”
顧珙直接沖他翻了個白眼。
顧珽也說道:“老五,你要是真不想成親,那就納兩個妾。
好歹給自己留個後。
”
“是啊!
總要給自己留個後。
”顧琤一臉憂心忡忡。
顧珙說道:“娶妻不難,但是要娶個真心實意同我過日子的女人很難。
别人一看我是殘廢,誰樂意嫁啊。
”
顧琤當即說道:“小戶人家的閨女肯定樂意嫁。
”
顧珙呵呵兩聲,“樂意是樂意,多半都是沖着我的身份和錢财而來。
”
“幼稚,天真!
”顧珽直接開罵,“姑娘家喜歡你的身份,喜歡你的錢财,難道就不是喜歡了嗎?
非得喜歡你這個人才算真心喜歡,荒謬!
身份本來就是你這個人的一部分,豈能割裂。
而且人家姑娘嫁給你,圖點好處又怎麼樣?
難不成非要嫁給你一起吃苦,才叫喜歡?
你這想法太狹隘。
”
顧珙偷偷翻了個白眼。
他是誰都不怕,唯獨有點怵顧珽。
估計是自小留下的陰影。
顧珽闆着臉,繼續呵斥他,“以前沒人管得住你,使得你的婚事一直拖到今日還沒解決。
如今我回來了,你的婚事,我來替你想辦法。
休要推三阻四。
老頭子不在,長兄為父,就算分了家,你也得聽我的。
”
“憑什麼?
”顧珙不爽。
“就憑我是老大。
”顧珽挽起袖子,“怎麼着,不服氣?
是太久沒人收拾你,皮癢了嗎?
信不信我現在就收拾你一頓。
”
顧珙怒目圓睜,卻不敢作聲。
顧珲偷偷發笑。
一物降一物。
任你顧珙多厲害,多嚣張,在老大面前也得乖服管。
顧琤心中安慰。
終于有人能管住顧珙這隻竄天猴,謝天謝地。
隻要能解決顧珙的婚事,他拿私房錢,幫顧珙置辦一套像樣的聘禮,不能讓女方看輕了。
“你給我坐下!
”顧珽一聲怒吼。
顧珙不甘心的坐下,心頭不爽到極點。
顧珽掃視幾個兄弟,“分家一事,就這麼定了?
”
“就這麼定。
”
“沒意見。
”
“那就将族老們請進來,把賬本搬上來。
”
顧家五兄弟,花了三天時間,完成了分家。
過程順利,平和,沒有争吵,沒有撕逼。
簡直就是分家典範。
那些指望着看顧家兄弟反目成仇的人,注定要落空。
有人難免抱怨,“就沒見過這麼短時間順利分家的兄弟。
”
“竟然不吵不鬧,幾句話就分了家。
特麼的,這不合理啊!
”
“誰說顧家兄弟感情不睦,給老子站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