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傅斯言,你長命百歲,替我看孩子往後的人生
主卧門被敲響。
沈輕紓剛洗好澡從浴室出來,純棉的白色睡衣,長袖長褲,掩不住如今消瘦的身形。
她走過去開門。
傅斯言微微皺了眉,「這麼晚了怎麼還洗頭?」
「今晚燒烤,頭髮都是那個味道。」
「你現在不能受涼。」傅斯言神色嚴肅,「我幫你吹頭髮。」
沈輕紓一愣,隨即拒絕,「這點小事我自己還是可以的。」
「你得先喝葯。」傅斯言遞給她,「放心,吹完頭髮我馬上出去。」
沈輕紓抿唇,猶豫一瞬,還是依他了。
……
梳妝台前,沈輕紓坐下來。
傅斯言將手中的中藥遞給她。
沈輕紓接過,溫度是剛好的,她低頭,一口悶。
很苦,但是她幾乎習慣了。
這時,一顆大白兔奶糖遞到她面前。
頭頂傳來男人溫潤的聲音,「小安寧的庫存。」
沈輕紓眼睫輕顫,伸手接過。
輕輕地攥進掌心裡。
傅斯言打開吹風機暖風。
他的一隻手臂還纏著繃帶,醫生說那三道刀傷很深,加上有輕微感染髮炎,以後大概率是要留疤的。
但傅斯言不在意,唯一慶幸的是傷在左臂,不怎麼影響他照顧沈輕紓。
卧室裡隻有吹風機的聲音。
沈輕紓頭髮柔順,長度齊腰。
但最近因為生病的緣故,頭髮掉得有點多。
待頭髮吹乾,地面滿是落髮。
傅斯言默默蹲下身,將那些落髮拾入掌中攥緊。
男人垂眸,喉結微滾,眼中亦有痛色。
沈輕紓透過鏡子看見男人的動作。
但她什麼都沒說。
她起身,說了句謝謝,走進浴室洗漱了。
傅斯言聽著浴室裡傳出來的灑水聲,把吹風機放回抽屜,轉身退出卧室。
卧室門關上,男人背靠著門闆,低著頭看著掌心裡那一撮黑髮。
這些落髮彰顯著沈輕紓的身體正在走向油盡燈枯的事實。
他呼吸發緊,無人的深夜走廊,男人閉上眼,無聲的焦慮,隨著那緩慢滾動的喉結,咽下肚子。
…
接下來的一周,麗江別墅依舊熱鬧溫馨。
沈輕紓每天居家辦公,韓明宇幾乎天天報道。
他從不空手來,今天帶點北城的特色糕點,明天帶點水果,再不行就是鮮花,當然,兩個小糰子也沒落下。
沈輕紓推脫過,但韓明宇說都是小東西,朋友之間這點東西不足掛意。
韓明宇以朋友自居,沈輕紓便也不好再較真,否則就顯得她過於矯情了。
況且,關於喚星的事情,她也想找韓明宇談一談。
農曆8月最後一天,韓明宇和沈輕紓簽訂協議。
韓明宇以十個億買下喚星傳媒百分之五的股份,成為喚星傳媒第三大股東。
這是沈輕紓和七爺商量過後做的決定。
她的身體情況越來越差了,骨髓遲遲沒有消息,沈輕紓不得不為喚星傳媒物色新的CEO。
這天,沈輕紓帶著韓明宇,在喚星傳媒高層會議室裡,親自把韓明宇介紹給各位高層。
喚星傳媒能有如今這番宏景,沈輕紓策劃的那部紀錄片功不可沒。
可以說,如果沒有那部短劇的爆火,喚星無法在短短半年內完成這樣極具戲劇性的企業階級跨越。
所以當沈輕紓宣布隱退,公司各大高層都倍感震驚,更多是不舍。
但沈輕紓如今的狀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的身體出了問題。
儘管她出門前已經特意化了妝盡量掩蓋蒼白的臉色,可她肉眼可見的消瘦,還是叫人看了心驚。
不過短短幾個月,沈輕紓已是油盡燈枯的模樣。
……
會議結束後,沈輕紓回到辦公室。
韓明宇跟在她身後。
沈輕紓在辦公室裡轉了一圈,最後走到辦公桌前,伸手拿起桌上的座位牌。
「這間辦公室我會保留著。」
韓明宇從沈輕紓手中拿過座位牌,放回原位。
沈輕紓擡眼看他。
兩人對視著。
韓明宇笑道:「我就當你是去休假,沈輕紓,我在這裡等著你回來。」
沈輕紓微微一笑,「好。」
這是善意的祝福,她自是不能掃興。
……
從辦公室出來,一身莫白裝扮的男人默默跟上沈輕紓。
沈輕紓走在前面,男人跟著她。
池果兒追出來,「沈總。」
沈輕紓頓步。
電梯門打開,池果兒跑過來抱住沈輕紓,「沈總,我們都等著你回來。」
沈輕紓微微愣了下,隨即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我不在,跟著韓總好好做,我跟他說了,帶你再歷練一兩年,找個合適的機會提你當副總。」
池果兒擡手擦淚,「我不當副總,我就在這裡等你回來,我還跟著你混,我喜歡你這樣的老闆!」
沈輕紓握了握她的手,笑她傻姑娘。
池果兒泣不成聲。
……
從喚星出來,傅斯言開的車。
沈輕紓坐在後排,人虛弱地靠著椅座。
傅斯言透過後視鏡看她,「是不是身體難受?」
沈輕紓搖頭,望著窗外的景色,聲音很輕,「傅斯言,我好像很久沒有好好看過這座城了,你開車帶我繞一圈好嗎?」
傅斯言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收緊。
他眼睫輕顫,低低應了聲:「好。」
黑色賓利在城市大道環繞。
駛過繁華熱鬧的市中心街道;
駛入銀杏樹茂盛的大學城大道;
車胎滾過,捲起一地金黃的落葉。
片片隨風捲起,像披著金沙的精靈,乘著秋風翩翩起舞,車影漸漸遠去,又片片落下。
有麻雀從樹上飛來,叼起一片落葉,展翅飛去……
秋天來了,冬天還會遠嗎?
…
梨江邊上,黑色賓利停下。
夕陽染紅天際。
車廂內,沈輕紓閉著眼。
傅斯言轉過身,輕輕喚她,「阿紓。」
沈輕紓緩緩睜開眼。
傅斯言聲音溫沉,「我們到梨江了。」
沈輕紓搖下車窗。
江面的風吹進車內。
帶著絲絲桂花香氣,沁人心脾。
沈輕紓望著天邊的紅霞。
女人蒼白羸弱的臉被那抹紅映著,多了幾分生機。
後座車門打開,沈輕紓下車。
傅斯言急忙解開安全帶,跟著下車。
梨江邊上,一整排的桂花樹。
江面微波粼粼,桂花零零散散飄落。
沈輕紓走在前頭,傅斯言默默跟在她身後。
走了一小段路,女人呼吸漸漸急促沉重,身體到底是不行了,雙腿沉甸甸的。
沈輕紓在一處無人的長椅上坐下來。
傅斯言在她身旁坐下來,擰開保溫杯蓋,將保溫杯遞給她。
沈輕紓接過,喝了溫開水,呼吸順暢多了。
她把保溫杯遞給傅斯言。
傅斯言接過,擰上杯蓋。
「傅斯言,你還記得你之前說要把骨灰灑在梨江的話嗎?」
傅斯言一怔。
猛地轉頭看著她。
「梨江很美,但我不想長眠於此。」沈輕紓對他淡淡一笑,「我若是沒能挺過這一關,請幫給我尋一處好的風水寶地,要能保佑一雙兒女健康無憂,平安長壽。」
「阿紓,」傅斯言望著她,喉結艱難滾動,聲音都是緊繃的,「不要說這種話……」
「人嘛,終有一死,我當然會努力活到最後一刻,但若是我真的不在了,對一雙兒女終究是虧欠的,我總要盡量彌補,物質那些,你給的夠多了,我無需操心,至於陪伴……」
沈輕紓停下來,深呼吸一口,聲音低了幾分。
「時間真的很快,一轉眼兩個孩子都快五周歲了。」
沈輕紓擡手指著不遠處,「那年,我站在那裡,看著一個女人和一個兩三歲的孩子互動,那畫面觸動了我,也是那天,我終於下定決心留下兩個孩子。」
傅斯言怔怔地看著她。
沈輕紓轉頭看著他,語氣溫軟,「傅斯言,我真的很想陪著兩個孩子一起成長,想看他們成家立業,也想體驗兒孫滿堂的晚年,但我怕是看不到了。慶幸的是,還有你,隻要你還在,我們的孩子就永遠還有個家。」
傅斯言眼尾泛紅,「阿紓,別說了……」
沈輕紓轉開頭,望著梨江,聲音很輕,飄進風裡:「傅斯言,你長命百歲,替我看看兩個孩子往後的人生。」
傅斯言眼尾泛紅,聲音哽咽:「阿紓,別說了,你會長命百歲……」
沈輕紓垂眸輕輕笑了下:「人生漫漫,我不會要求你為了兩個孩子終身不娶,你這一生活到現在也挺孤獨的,往後你若是遇到合適的人了,或者與新人再有孩子,我都會衷心祝福你,你依然可以對你新的愛人和孩子好,但我隻有一個請求,現在兩個孩子擁有的物質和關愛,不要分享出去。」
她看著他,眼中淚光閃動,「可以答應我這個請求嗎?」
傅斯言再也控制不住,伸手將她擁入懷。
她那麼瘦,他抱著她,懷中依舊空蕩,他都不敢太用力,「我不會再娶,這輩子也不會再有其他的孩子!阿紓,你要活下來去,所有人都還在努力,你也不要放棄,你好好活著,請你,活下來好不好……」
沈輕紓被他抱著,也沒有掙紮。
她閉上眼,眼角一滴淚落下。
血跡從鼻腔湧出來,浸紅男人潔白的衣襟。
「阿紓!阿紓?!」
沈輕紓沒有回應。
傅斯言抱起她往黑色賓利奔去——
落日歸山,天色暗了。
一陣夜風襲來,桂花大片凋落。
黑色皮鞋急匆匆踏過,鮮血滴落,染紅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