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亮格外圓，掛在墨藍色的天幕上，周邊暈著白光，遠遠看去像是個橢圓的蛋，潔白晶亮，照亮行人腳下的路。

　　江辰抱著葉柔，走的極穩。

　　葉柔睡得並不實，意識模模糊糊，她伸手攔住江辰脖子，軟軟哼聲道：「江辰，小孩真的很可愛。」

　　她蹙著眉頭，睡夢中還在念叨這句話，樣子軟萌乖巧。

　　江辰慢悠悠舔唇，抱她更緊，緩聲道：「沒有你可愛。」

　　可惜，葉柔睡熟了，沒有聽見這句話。

　　梁家，江辰抱著葉柔進門。

　　梁玉山和田子慧都在客廳，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白天砸碎的暖壺碎片還鋪在地上，屋子裡狼藉一片。

　　江辰視若無睹，抱著葉柔徑直往樓上走。

　　「站住！」梁玉山臉色鐵青，見江辰腳步不停，他氣急，快走兩步擋在樓梯前。

　　「我叫你站住！」

　　他聲音驟然拔高。

　　江辰冷下臉，下意識想去擋葉柔耳朵，但晚了。

　　葉柔已經被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下意識收緊抱著江辰的手臂，臉貼上去，軟乎乎抱怨：「好睏。」

　　「小柔，你太不懂事了。」

　　一句抱怨徹底趕走葉柔的困意。

　　她看向梁玉山，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茫然，「怎麼了？」

　　江辰伸手遮住她的眼睛，聲音低沉溫和：「乖，繼續睡。」

　　葉柔困意本就沒有消散，被江辰這麼一哄，懶洋洋打個哈欠，要睡不睡，難受蹭了蹭江辰肩膀。

　　江辰冷下臉，看向面前喋喋不休還在訓斥的梁玉山。

　　「我走前和你怎麼說的，好好照顧你奶奶，你倒好，扔下這堆爛攤子出去吃飯，你奶奶歲數這麼大了，踩到碎片摔出個好歹，怎麼辦？」

　　相比較葉柔的客氣溫柔，江辰說話就粗糙難聽多了。

　　「這老太婆不是沒事嗎？」

　　「你這是什麼態度。」梁玉山氣的胸口劇烈起伏。

　　「你奶奶現在還沒有吃飯，你們就是這麼孝順老人的？」

　　他越說聲音越高。

　　江辰大手偏移，壓住葉柔耳朵，開口不耐煩道：「她有手有腳，又不是殘廢，餓了不會自己做飯？」

　　梁玉山被江辰氣的，一邊咳一邊訓斥他。

　　「你這說的什麼話，我媽這輩子不容易，你們做小輩的，這時候不伺候她，以後還能指望你們什麼？」

　　「她不容易是為了養你，又不是為了養我和葉柔，要伺候也該是你伺候。」

　　葉柔其實早就醒了，閉著眼睛是在裝睡。

　　她聽著江辰反駁，嘴巴張大。

　　江辰一直是個很沉默的人，對訴求慾望表達直接，從不會彎彎繞繞說廢話，不耐煩打理的人，從不費口舌去爭執。

　　這還是葉柔第一次見江辰吵架。

　　「你！」梁玉山氣的一口氣堵住，彎腰拚命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

　　他咳得面色漲紅，脊背骨頭突出，鋒利的快要紮穿衣服。

　　江辰耐心告罄，趁著他咳嗽的空檔，抱著葉柔上樓。

　　葉柔披著毯子，下巴枕在江辰肩膀上，視線落在梁玉山身上。

　　梁玉山身體，似乎越來越差了。

　　調查要抓緊時間了。

　　——

　　「玉山，快喝口水，緩一緩。」蒼老的手顫顫巍巍端著水杯，遞到眼前。

　　梁玉山眼睛一酸，根本不敢看母親，歉疚道：「媽，是我對不起你，這麼大歲數，還受孩子的氣。」

　　「玉山，兒女都是債，還不清，這輩子都消停不了，小柔自小不是在我們身邊長大的，跟我們不親，很正常。」田子慧安慰兒子。

　　「媽，你說我這日子，咋就過成這樣了。」梁玉山端著水杯，另一隻手，捂著眼睛，聲音帶著哭腔。

　　兩個女兒，一個遠遠送走了，一個跟自己不親。

　　媳婦蹲監獄去了，下半輩子都出不來。

　　家裡的老母親沒人照顧。

　　老了，老了，日子過的一塌糊塗。

　　梁玉山捂著眼睛，沒有看見，他想象中慈祥和藹的母親，看他的目光很冷，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

　　不像是母親看孩子的目光，倒像是在看仇人。

　　但很快，她斂去眼底的厭惡，溫聲道：

　　「玉山，這家裡沒有個女主人不行。紀雁出不來了，這點你比媽清楚。這倆姑娘你一個都指望不上，還是聽媽的再娶一個吧。」

　　梁玉山的抗拒情緒減弱，田子慧拉著他的手，繼續道：

　　「我給你再找的這個女人，家世清白乾凈，就是個二婚，帶著個孩子，媽怕你嫌棄。」

　　梁玉山苦笑，「我也是二婚，還嫌棄啥。」

　　「你能想明白再好不過。」田子慧滿意道：「她爸你認識，就是西邊菜市場賣菜的老蔡，為人本分老實，這些年，媽買他家的菜，就沒有缺斤少兩糊弄過媽。」

　　梁玉山認識老蔡，平時軍區檢查巡邏見過，確實是個老實本分的人。

　　「他這閨女不容易，原以為是嫁了個老實本分的男人，哪裡想到，結婚之後喝酒賭牌還打媳婦和孩子，這丫頭是受不住打，帶著閨女跑出來的。」

　　梁玉山點點頭，「倒是個負責的母親。」

　　「老天專折磨苦命的人，他那女婿不好惹，叫囂著讓老蔡閨女回家，否則就天天在他家鬧事，老蔡沒辦法這才求到我這。」

　　田子慧心疼的擦擦眼淚。

　　「我見過那閨女，長得斯文俊秀，手腳麻利，是個好孩子，跟媽也投緣。我就想著讓她和你見見，你要是喜歡就娶了。」

　　梁玉山這輩子摯愛唯有一人——鄭莉莉。

　　如今摯愛已死，其實他的心也跟著死了。

　　他不想再結婚，但他最近身體確實越來越差了，他母親身邊離開不開人。

　　田子慧順順梁玉山的短髮，心疼道：「媽，知道你不想娶，但兒啊，你就是為了媽，再考慮考慮吧，你身邊也需要一個人照顧啊。」

　　母親溫柔慈祥的話，使得梁玉山越發歉疚。

　　他低下頭，終於鬆了口。

　　「好，我見。」

　　「這就對了，人都要向前看，日子是越過越好的。」

　　田子慧語氣欣慰，看著梁玉山的目光像是在看極其聽話的棋子，或是非常趁手的工具，在滿意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