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相宗,風行向來是備受崇敬的存在。
和他同一屆以及比他小一屆的弟子,哪怕不是風靈山的人,在他面前都是敬重的。
畢竟放眼整個無相宗,沒有人比風行看起來更可靠。
哪怕和風靈山敵對的望崖山内,當有弟子在外遇到了困難,第一個想到的人也是風行。
從前的風行從來不會在意什麼山門之争,隻要有人開口,他就願意出手幫忙。
别人不知道的是,這不僅僅是因為風行光風霁月,更因為他自己本來很享受這種感覺。
是的,他很享受别人需要他、求助他的感覺。
因為每當這種時候,都會讓他覺得當初那個眼睜睜看着父母慘死卻無能為力的孩子已經死了。
他是風行,他的劍道是蒼生道。
可是誰都不知道,他走這條路走得有多麼辛苦。
他喜歡被人求助,不是因為他有多麼善良,而是因為這種感覺讓他覺得暢快、覺得滿足。
但是這都是建立在整個無相山同一代的弟子之内,沒有任何人可以超越他的情況下。
秦風就是這樣一個特例。
他超越了風行的能力,從不會求助于他,甚至還會把他踩在腳下。
這讓風行覺得無比窒息。
就好像百年前的那種感覺又回來了。
這種感覺讓他的道心不斷動搖,他努力壓制的嫉妒和仇恨再用湧出來。
其實他不該走蒼生道的,這并不适合他。
此時此刻,就連風行都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隻能将一切都歸結于桑燦燦手裡的邪物。
他擡起頭,用猩紅的眼睛看着桑燦燦,一字一頓地問道:“燦燦,你告訴我,你手裡的邪物到底是什麼……”
“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用它控制了我的心神?”
“是不是因為我被邪物入體過,所以才會變成這樣?”
桑燦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她張了張嘴,剛想說她用的東西不會有什麼副作用,更不會對他産生什麼大的影響。
可當風行擡起頭來,桑燦燦一眼就看到了他臉上的眼淚。
師兄哭了!
之前死亡的窒息感一瞬間煙消雲散,此刻桑燦燦更多的還是慌亂。
追随風行這麼多年,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風行哭。
在她眼裡,她的師兄就該是天上的神祇,不會為任何俗世所影響。
不會生氣、不會落淚,不會被任何東西所打動。
隻有這樣的師兄,當有一天對她動凡心的時候,才是她最想要的。
高嶺之花走下神壇的那一刻,應該是為了她才對!
可現在,她的師兄居然哭了,居然不知道為什麼哭了!
而且風行的眼淚很凄涼,他整個人看起來瘋狂又可憐,含淚看着她的眼神就好像在祈求最後一顆救命稻草。
桑燦燦沉默了許久,才伸出手抱住了風行:“是啊師兄,就是邪物。”
“雖然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但那邪物就是邪物啊,都不是你的錯,是那邪物的錯……”
她将風行的腦袋抱入了自己懷中,目光看向不知名處,越發地冰冷。
後半夜的時候整個營地都徹底安靜下來,桑燦燦安撫了風行許久,在他入睡之後為他點燃了無相宗的安神香。
在香料的作用下,他暫時能睡個好覺。
雖說對于修士來說睡眠已經不是必需品了,安神香主要是用來平心靜氣的。
但桑燦燦覺得風行現在的狀态實在太差了,還是睡一覺會比較好,所以在安神香裡加入了些别的東西,讓他可以毫無負擔地睡過去。
從風行的營帳裡出來之後,她直接回了自己的營帳。
像他們這樣的大宗門弟子都是有自己的營帳的,最次也是兩個人一間。
桑燦燦作為風靈山的大弟子,自然是有自己單獨的營帳的。
回來後她便布下了結界隔絕内外,将那枚錦囊從腰上解開,微微打開了一個口子。
隻是拇指大小的一個口子,裡面的邪氣便傾斜而出。
雖然很微弱,卻能感覺到這股邪氣仿佛是源源不斷的。
這錦囊明顯另有玄機,和千機囊不同,它那邊連接着的仿佛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邪惡世界一樣,一旦打開就會往外面源源不斷地輸送邪氣。
錦囊打開之後除了這股邪氣也沒見有什麼東西鑽出來,但桑燦燦卻對着那隻錦囊自言自語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到底對我師兄做了什麼,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有些質問的語氣在空氣裡回蕩了一會兒也沒人回應她,仿佛她就隻是在自言自語而已。
可是幾息之後,她忽然瞳孔一睜開,随後張嘴便是一口血吐在了地上,臉色也肉眼可見的蒼白了。
她的靈骨莫名自己亮了起來,然後開始不斷地閃爍,靈骨周邊的皮肉撕裂,血迹蔓延,仿佛靈骨很快就要脫離身體一般。
“啊!”
桑燦燦忍不住發出痛苦地慘叫,不過有她自己設立的結界,外面不會有任何人聽到。
她跪倒在地,竟然下意識伸手去捂住自己的靈骨:“不、不,不可以!我的靈骨!”
惶恐瞬間席卷而來,仿佛将她拽回到了那個她還是凡骨的時候。
那時候的她就住在無相山腳下的鎮子裡,雖然她是個凡骨,可是鎮子上的人對她都很好。
正是因為這份好,才讓她的心裡滋生了無限的恨意。
因為那些人對她的好,全都來自她的姐姐桑悠悠。
她的姐姐,她一母同胞的姐姐,是極品冰靈骨的主人、是無相宗天賦異禀的天驕。
傾國傾城、前途無限,無論是無相宗内還是鎮子裡的人,全都對她喜愛有加。
那時候的她已經四十歲了。
凡骨的她就這麼賴在鎮子上,從一個少女變成了中年婦女。
可她的姐姐卻仍舊保持着少女時代的模樣,被萬人追捧。
就連那個她一直心愛的少年,都會對她溫柔的笑着,叫一聲“師姐”。
就因為這根凡骨,明明是親姐妹,她卻和桑悠悠過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再也不要回到那個時候、再也不能回到那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