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對崔駙馬的印象不差,但她也不會忘記他的兩個兒子死於傅氏和宇文初的手裡。
因此她是抱了十二分的警惕和小心,態度仍然是溫和可親的:“姑父不要著急,有事來找我們是對的,先喝口茶潤潤嗓子,慢慢地說。
”
崔駙馬隻是搖頭歎息:“家門不幸。
”卻也不肯多說,小心翼翼地把隆盛大長公主交給他的那份名冊遞給明珠:“此物關系到崔某的身家性命,還關系到京中的大局安定,還請王妃務必要小心保管,親自交到攝政王手裡。
”
明珠聽他說得嚴重,收了笑意,小心接過名冊:“不知姑父是從哪裡得到這樣東西的呢?
”
崔駙馬苦笑:“王妃不必多問,攝政王殿下見著就知道了。
請王妃轉告攝政王,崔某家門不幸,無力與天家抗爭,自來都是端哪碗吃哪碗,就算是苦果也隻有含淚咽下去。
公主殿下下嫁崔氏多年,崔某不敢不敬,也不能不敬。
如今她犯下大錯,崔某隻求攝政王看在崔氏一門早年忠烈的份上,給崔氏留條血脈延續香火,崔某不勝感激。
”說完給明珠行了個大禮,動作牽扯著背上的燙傷,痛苦得差點爬不起來。
明珠連忙將他扶起來:“我答應姑父就是了,姑父何必行此大禮?
”
崔駙馬愁苦地搖頭:“我先告辭了。
請王妃盡快將此物遞交到殿下手裡吧,遲了恐會生變。
”
明珠送他出去,見他步履蹣跚,愁得不得了的樣子,忍不住都替他難過。
她懂得崔駙馬的意思,皇家當年要把隆盛大長公主嫁給他,他不能反對,隻能承受;隆盛大長公主弄權使壞,他管不了,也隻能承受;現在隆盛大公主壞了事,崔氏跟著倒黴,他還是隻能承受。
所以真是應了那句話,和誰有仇就養個女兒去禍害他家,她一定不能讓米粒兒成為福寧和隆盛這樣的人。
壯壯已經洗好了,圍坐在榻上玩馬車,見明珠進來就伸手要她抱,又拍拍枕頭,表示要她兌現諾言帶他睡覺。
明珠很是抱歉:“娘要進宮,壯壯自己先睡好不好?
我很快就會回來。
”
壯壯非常堅決地搖頭,眼睛裡很快蓄滿了淚水。
明珠沒有辦法,咬咬牙,讓乳娘重又給他穿上衣服,再拿了包被:“我帶著你一起去,你困了可以在娘懷裡睡。
但有一條,不許哭鬧不聽話,這樣行麽?
”偶爾這樣寵一次不會寵壞吧?
壯壯歡喜地點頭,軟糯地回答:“好。
”
明珠照例將素蘭和夏雪留在家裡看顧著已經睡著的米粒兒,自己抱了壯壯,帶了冬蕙和鄭嬤嬤乘車去了宮裡。
宇文初日常處理政務的地方在崇政殿附近的攬勝閣,明珠到時,裡頭燈火通明,魏天德得了消息很快趕出來,引她去側旁的暖閣裡坐著休息:“殿下正在議事,無論如何都要請王妃再等一等。
”
“你去伺候吧,不用管我。
”明珠很理解,笑著把連連打呵欠的壯壯抱起來:“是不是困了?
困了就睡吧。
”
壯壯卻又不肯躺著睡,非得緊緊摟著她的脖子,把頭靠在她肩上睡。
鄭嬤嬤見明珠太過辛苦,便道:“老奴來抱吧?
”剛碰到壯壯,壯壯便癟了嘴要哭,明珠讓鄭嬤嬤退下:“沒事兒,抱這一會兒我還是抱得起的。
”
這一坐就是小半個時辰,暖閣裡溫暖,又靜寂無聲,就連明珠都困了。
忽聽外面傳來動靜,明珠忙讓冬蕙:“你去看看,是不是在散場了?
”
冬蕙應了一聲,拉開門走了出去。
卻見小太監引著一個身形嬌小的女子從長廊那邊走了過來,兩頭碰上,那女子停下腳步朝她點點頭,也沒有多說什麽,埋著頭繼續往前走,夜風吹來,一股淡淡的幽蘭芬芳隨風飄得到處都是。
冬蕙有些怔住,這不是那位天香國色的姬慧嗎?
她怎會深夜出現在這攬勝閣裡?
而且殿下有空見她,就沒空見王妃?
不對,殿下不是那種人,殿下找她過來必然是有正事,不過,是什麽正事呢?
莫非是了解北地的風土人情和政務防布?
她懂得麽?
這般嬌嬌怯怯的模樣,想來也不會是江珊珊那種什麽都知道,特別關注政務軍事的人吧?
冬蕙滿懷心事地走回去,壯壯已經徹底睡熟了,明珠將他放在榻上,一臉溫柔地注視著他,頭也不回地道:“是不是人散了啊?
”
冬蕙含糊道:“不是呢,是宮人走動而已。
”
明珠沒有在意,掏出崔駙馬給她的那份名冊細看,一看之下觸目驚心,裡面有好幾個人表面上都是屬於傅氏和宇文初這邊的,日常做事也是妥帖低調,還居於要害位置,她不能相信這幾個人都是屬於隆盛大長公主的暗樁。
“這回是真的散了。
”鄭嬤嬤站在門前往外看,笑眯眯地和明珠說道:“也沒有幾位大人,就是陳、劉二位大人而已。
”
冬蕙聽鄭嬤嬤這話仿佛有點別的意思在裡頭,忍不住看了鄭嬤嬤一眼,鄭嬤嬤不看她,隻笑著道:“想必殿下很快就會讓人來請王妃了,王妃準備一下吧。
”
果然沒過多少時候,魏天德就過來把明珠請了過去。
冬蕙沒忍住,低聲問鄭嬤嬤:“嬤嬤剛才為何要特意和王妃說是隻有那兩位大人?
”
鄭嬤嬤淡淡地道:“不知冬蕙姑娘剛才在長廊裡遇到誰了?
”
冬蕙一時語塞,她和鄭嬤嬤雖然都是伺候明珠的,但在大家看來,她是屬於宇文初的人,鄭嬤嬤才是明珠的人。
那麽遇到事的時候,她是偏重於宇文初的,鄭嬤嬤自然就是偏重於明珠的。
她雖然疑惑,卻不會去懷疑宇文初,鄭嬤嬤卻不同,一定會往最不好的方向去揣度宇文初。
冬蕙斟酌了片刻,才道:“嬤嬤剛才也看到了?
”
鄭嬤嬤道:“冬蕙姑娘有所不知,老奴自打上了年紀,眼睛就有點奇怪,看近處的東西看不明白,看遠處的東西最清楚不過。
剛才那位是姬慧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