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晚站在景象宮之中,身後的太監像是得到了消息,恭恭敬敬地上前來,将她手上一副奇怪的鐵環解開。
“奴才冒犯,公主體内還有未清的毒,等皇上凱旋歸來,奴才會替您解了,然後以死為謝。
”小太監低着頭,聲音平靜地道。
未晚看着他:“你是吳國的人?
”
她被皇兄派兵從吳國接回來的時候,未曾注意過身邊的人,沒想到竟然給混進了奸細,還趁她未曾防備之時,給她下毒。
小太監沒有回答她的話,隻是安靜地站着。
未晚冷笑,他們綁她做什麼,不用猜都知道。
吳晉兩國正是即将交戰的時候,吳國内亂,實力自然比不上大晉。
司徒錦必然是要先逼退皇兄,然後解決了魏氏再談其他。
最好利用的,可不就是她這個大晉公主麼?
沒想到她都走了這麼遠,還是能被司徒錦利用。
他也真是厲害。
動了動手腕,未晚掃了周圍一眼,大步往外走。
“公主,您最好還是就在宮裡等皇上回來。
”太監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未晚回頭,目光陰暗地看着他:“本宮老老實實在這裡等,皇兄就能平安回來?
”
太監一愣,不明所以。
未晚冷笑一聲,她實在太了解司徒錦了,那人陰險狡詐,不折手段。
即使皇兄看在她的份上撤兵,司徒錦也必然想辦法刺殺皇兄。
大晉一旦沒有皇帝,吳國的内政才是真正不會被幹擾。
“公主,您的解藥在奴才手裡。
”太監提醒了她一句。
未晚不耐煩地道:“在你身上,還是在你知道的地方?
”
太監垂首:“自然是奴才知道的地方。
”
“總歸你現在也不會給本宮,那就等能給的時候再送來。
”未晚一甩袖子,出門上馬。
是她當初太傻了,引狼入室,錯嫁了司徒錦。
那人滿眼都是溫柔,溫柔得讓她不聽旁人說的他已有七個側妃,就這麼心甘情願地嫁了過去。
她騙自己,說這不是自己的一時沖動,她也是為了皇兄能更自在一些。
可是一身嫁衣随他而去的時候,隻有自己知道自己心裡有多開心。
年少相識,多年之後那人竟然還記得她,也竟然同她一樣,喜歡着。
多美的一個夢啊,未晚都不想醒過來。
可是到了吳國,随他入府,看見那一個個美人兒環繞着他,再看他對霓裳格外心疼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是被騙了。
司徒錦曾說他娶這麼多側妃都是逼不得已,她信。
他說他對她們沒有感情,她信。
掉進愛河的女人,通常就是明知男人在撒謊,卻還是義務反顧飛蛾撲火,然後就被火燒成灰。
他對每個女人都那麼好,跟對她一樣的溫柔。
韓未晚到底是被寵着疼着長大的公主,真要與這麼多人分享丈夫,她不願。
七個側妃都不是省油的燈,小手段玩得層出不窮。
她沒有看過後宮争鬥,隻能是節節敗退。
被逼無奈的時候,武力以償。
然後口口聲聲說會對她好的司徒錦,站出來給了她一巴掌。
那巴掌打醒了她。
也許她是有不對,不知道霓裳懷了身子,一腳踢過去,傷了人家。
但是司徒錦什麼也沒問,護着霓裳道:“升國公主,你不要太過分。
”
他想娶的是升國公主,而不是韓未晚。
未晚那一刻突然覺得被蒙蔽的五識都回來了,她看見了司徒錦的野心勃勃,看見了自己對他來說的價值,也看見了在這個人的心裡,有很多的東西,就是沒有她。
于是她寫信讓皇兄來接她,吳國内亂,司徒秀秀遠赴大晉搬救兵,她沒有要與司徒錦生死與共的打算。
皇兄是最疼愛她的,五萬大軍打着保護她的旗号借給司徒錦,司徒錦也就放松戒心打算接受。
他算計了她這麼久,也就這一次,她終于能利用他的野心反算計一回,逃出國都,回洛陽。
母後從小教育她,看男人一定要準,要選真心愛你的,不然甯可不要。
未晚覺得自己是男人見得少了,所以這次才會狠狠地在司徒錦身上摔一跤。
“駕。
”
駿馬長嘶,狂奔而去。
未晚覺得,她至少還能再保護皇兄一次。
路上行了十天,韓子矶帶着千秋下車入住客棧的時候,千秋一回頭,還是能看見街尾處一人一馬,安安靜靜地立着。
姬一命一路跟着他們,也已經跟了十天。
千秋掙紮着去見過他,他隻是說:“我送你們出了吳國境内便回去,你懷着身子,我不放心。
”
千秋感動得眼淚汪汪的,直呼還是娘家人親。
韓子矶站在一邊冷眼看着,一把撈過千秋的身子就将人抱走了。
他不喜歡姬一命。
十天了,他們住哪兒姬一命就跟哪兒,大軍在城外紮營,帝妃要住客棧,姬一命便跟着在客棧落腳。
要是露宿野外,他便也自己生火坐一夜。
楚越和裴禀天都覺得此人很是有趣,眼睛雖然看不見,行動卻沒有絲毫的不方便。
而且做的野味一流,害得他們都忍不住偷偷跑去蹭火烤,蹭肉吃。
帝王對于這兩個親信的沒出息表示十分心痛,撂下狠話:“等朕回去再收拾你們。
”
楚越裴禀天很害怕,可是反正回去都要被收拾了,現在還是多蹭點兒肉吧。
韓子矶扶着千秋躺上床,推開窗戶就看見姬一命正安靜地站在院子裡。
像是聽見聲音,慢慢擡頭朝他看了一眼。
帝王啪叽一聲就關了窗戶,臉色不太好看。
“你怎麼啦?
”千秋好奇地看着他:“感覺你一路上心情都不是很好。
”
“是不太好,你終于看出來了。
”帝王磨牙,悶聲道:“你師兄還要跟我們多久?
”
千秋歪歪頭:“他不是說了送出邊關麼?
”
韓子矶冷哼一聲:“這也真是夠情深意重的,眼睛看不見,還送你走這麼遠。
”
千秋哈哈一笑,驕傲地道:“那是自然,我與師兄可是青梅竹馬,師兄從小就疼我。
現在我懷了身子,他自然不放心。
”
“嗤。
”韓子矶涼涼地看她一眼:“說得跟你懷的是他的孩子一樣。
”
還青梅竹馬,還從小就疼,那幹嘛不一早娶了這山賊,也就不會來禍害他了。
千秋愣了愣,臉色也沉了下來:“韓石頭,麻煩你說話要有個分寸。
我脾氣好,不代表我什麼話都能聽。
”
“你還有脾氣?
”帝王微怒:“你怎麼不想想你給我惹了多大的麻煩?
”
“我給你惹什麼麻煩了?
”千秋冷笑:“我是沒按照你的安排去當人質,給你惹麻煩了,還是自己跑出去要你翻牆去偷人,所以麻煩到你了?
”
火氣一上來,韓子矶擰緊了眉:“姬千秋,你是貴妃,最好給我注意點身份。
沒有妃嫔會這樣同皇帝說話。
”
“哈!
”千秋一掀被子:“我去你奶奶的妃嫔,老子都說了不想當了,都自動退出了,是你把我抓回來的,現在還想我有妃嫔的規矩?
”
“你……”韓子矶氣得太陽穴直跳,閉目平息了好一會兒才道:“等你生下孩子,你想怎麼鬧都随你。
現在朕且忍着你。
”
千秋闆着臉,心裡委屈得不行。
這個不要臉的狗皇帝,說得跟全是她在無理取鬧似的。
說來說去還是為着肚子裡的孩子,不然是不是捏死她跟捏死螞蟻一樣?
什麼破人,她真是瞎了狗眼才會喜歡他。
千秋氣極,翻轉了身子背過去,不想再理他。
韓子矶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火氣這麼大,看床上那丫頭悶着不說話了,心裡倒是慢慢平息下來。
不過要他主動道歉是不可能的,還是去找裴禀天聊天吧。
這屋子他呆着氣悶,讓百合來伺候就好了。
帝王沒出息地逃了,闖進裴禀天的房間,坐下去繼續闆着臉。
“皇上這是怎麼了?
”裴禀天正在拭劍,看見面前這人風風火火地進來,吓了一跳。
韓子矶不說話,盯着他手裡的劍發呆。
裴禀天心裡沒個底,有些茫然地看着帝王。
過了好一會兒,韓子矶才開口道:“禀天,朕最近好像變得有些奇怪,似乎越來越沉不住氣了。
”
裴禀天好奇地挑眉:“您對什麼東西沉不住氣?
”
帝王的修養一貫是極好的,做什麼不動聲色,很少有沉不住氣的時候。
“就…千秋。
”韓子矶闆着臉,聲音裡卻滿是無奈:“朕最近跟她說不了兩句就會想發火。
”
裴禀天驚愕地道:“陛下…懷孕的是貴妃娘娘,不是您吧?
”
韓子矶眼神涼涼地掃過來,裴禀天立刻改口:“陛下應該是壓力太大了,才會有控制不住情緒的時候。
”
壓力?
韓子矶很茫然,他現在一切順風順水的,沒什麼壓力啊?
裴禀天觀察皇帝半晌,試探着問了一句:“您是不是不喜歡姬一命?
”
提着這三個字韓子矶就沉了臉,都不用回答了,自然是相當地不喜歡。
說不清為什麼,看見他默默站立在不遠處的樣子,就覺得心裡很煩。
“那臣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