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勝雪早已經不在,此刻沐一一眼前的江稷漓竟是比路邊的乞丐看起來幹淨不了多少,可江稷漓的那句話卻也是讓沐一一的鼻子一酸,緊緊是幾個時辰的功夫,那麼幹淨的一個人,為何進了這天牢,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心想着自己前來的目的,沐一一的心裡就更加的難過,卻也無可奈何,是生是死,仿佛此刻就取決于她此行的成果。
“江王爺。
”
沐一一輕聲喚道。
沐一一突然有種感覺,就是自己在一個多月之前,從第一次睜開眼睛的那一刻開始,竟是一次都沒有去喚過江稷漓的名字,而在這個雨夜裡,卻是第一次叫的這麼清晰。
“明晚,你與冰绡郡主拜堂成親吧。
”幽幽的女聲回蕩在天牢裡面,有些微弱,但是在江稷漓的心中卻早勝過了外面的嘈雜,每個字都十分清晰。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我娶她?
”
無力的聲音響起,那語氣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破出哭腔一般,聽起來有些絕望吧。
不見江稷漓零碎的頭發下是何種的表情,沐一一心中也很是難受。
喬寒煙提着燈,靜靜的站在沐一一斜後方,隻能看見兩個人都十分憔悴蒼白的側臉,也隻得默默的在一邊等待着。
“我想讓你活着。
沒什麼比活着更重要。
”沐一一道。
點點雨水,在她的額前凝結成水珠,劃過眼角,最後順着臉頰流淌下來。
濡濕的頭發顯得沐一一有些狼狽。
雨夜的冰冷,不知是沐一一一個人能夠感受得到的,尤其是在這樣的天牢裡面,江稷漓又何嘗不是覺得十分寒冷,身體冷,心裡也冷。
隔着天牢的木栅,在這樣面對面卻伸手夠不到對方的距離,江稷漓仿佛能夠感受到渾身潮濕的沐一一在冰冷中有些微微發抖。
可那個美麗女子的臉上卻是帶着些笑意的,雙眸在昏暗中閃爍着,像是期待着什麼。
江稷漓知道沐一一期待着什麼,她的眼神,除了期待之外,又何嘗不是帶着些肯定呢?
“僅僅是為了讓我活着嗎?
”
低垂了好久的腦袋終于擡了起來。
天牢中,挂在牆壁上的火把被過堂風吹的胡亂搖晃着,晃的周圍的人影也是飄忽不定,晃的江稷漓略顯瘦削的面頰上都多了些愁怨,卻還是擡起頭來,臉上是盈盈的笑,嘴角輕輕的拉向兩邊,他在笑。
“我想讓你活着,看着我今後過的會很好,不會因為他而生不如死。
我想讓你看看,金元寶今生是如何為了自己而活。
”
美麗的臉頰,滑落一串串晶瑩的東西,可那些究竟是淚水還是雨水,想必也隻有她自己知道了。
對面,江稷漓的眼角耷拉了下去,他看見自己心愛的女子的倔強,心裡竟是忍不住的酸楚。
想想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當日從他手中奪走她的時候,在那一夜的賭局之上,那一身海棠賽梨花的金元寶的臉上又何嘗不是一模一樣的表情!
也就是這樣的一臉倔強,在兒時,江稷漓就愛上了這個女子了吧。
心中輕輕一歎,歎的好悠長。
“倘若是你讓我活着,那我便活着吧。
你知道,自我無法組織他從我手中奪走你那天起,哦不,是你親手赢得了他,讓他娶你的那天起,我就已經如行屍走肉一樣了,不是嗎,呵呵。
”
冷冷的嗤笑,如同天牢裡叫冤的幽靈,聽起來竟是有些可怖。
江稷漓将自己的頭再次深埋于蓬亂的頭發下面,就再也沒擡起來。
“娘娘,外面冷,小心身體,這裡不幹淨,您還是早些回去吧,不送。
”
說着,江稷漓便背過身去。
“明晚,喜宴上我會送賀禮的,好好待冰绡郡主。
我走了……”
又是淌過天牢的那些積水,沐一一的腳步聲逐漸的遠去,地上還蕩着小小波紋的水上,還飄着些爛草。
雨聲仍舊稀稀拉拉,打在天牢外面堅固的圍牆上,而幽靜的這天牢裡頭,卻是有兩滴淚吧嗒的掉在了牢裡的爛草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