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璃微微勾唇,說:“這麼說來,你也是沒意見的了?
”
祁允笑了。
“王妃思慮周到,自然是以王妃的意思為主。
”
鐘璃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說:“我之前允諾過祁悠,她的婚事不會讓她盲婚啞嫁,你既與聶青玄熟悉,就想法子讓她事先與聶青玄見一面,要是兩邊都沒意見,這事兒我就找機會回了大長公主,擇日将此事定下來,也算是了了一樁事兒。
”
祁允低聲說好。
鐘璃沒再多言,直接起身要往外走。
她剛剛走到門口,祁允突然說:“我之前做的事兒,王妃是知道的,對吧?
”
若不是知道了聶青玄是他指使的。
鐘璃又怎會刻意點明他與聶青玄相熟一事?
打發個人前來傳話就可以的事兒,鐘璃今日親自來了,又何嘗不是一種無聲的警告?
鐘璃背對着祁允低低地笑出了聲。
她說:“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并非做的壞事兒,我為何不可知曉?
”
隻要祁允能像如今這般一直老老實實的,鐘璃并不介意将自己之前說過的話說到做到。
祁允沉默不語。
鐘璃笑笑就走。
就在鐘璃上了馬車即将離開之際,祁允卻從茶樓上追了下來。
“王妃留步!
”
坐在車廂中的鐘璃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祁允将袖子中的一個精緻盒子拿了出來,從車窗外遞了進來。
他說:“之前遊走南方時,偶然得了一盒子上好的東珠,珠子不算多貴重的東西,今日就獻醜于王妃,望王妃笑納。
”
鐘璃伸手将盒子接了過來,稍微掂了掂,眼中多了些許暗芒。
東珠實心,體積不大重量卻沉。
這盒子拿着輕飄飄的,似乎并不是祁允所說的東珠。
鐘璃很好地掩飾住了眼中的詫異,将盒子收好,不緊不慢地說:“多謝。
”
祁允笑着往後退了一步,拱手說:“恭送王妃。
”
回鎮南王府的途中,鐘璃打開了祁允給的盒子,臉上有些果不其然的神情。
盒子裡裝着的并非東珠。
而是一封沒有信封的信。
信顯然是倉促寫下的,折痕粗暴墨迹明顯。
鐘璃皺眉将信拿起展開,看清了上邊的内容後眼中陡然生出了一些冷意。
她緩緩将信紙在手中捏緊,無聲地閉上了眼睛。
那樣好的人,難道就真的要魂消于宿城了嗎?
鐘璃回到王府後,第一件事就是讓人去核查信上所提到的内容真假。
洛秦夜林等人在霍雲齊的幫助下,頗費了一番功夫,才在五日後得到了準确的消息。
得了回複,鐘璃坐在椅子上良久不能回神。
祁允信上說,皇後病重命不久矣。
鐘璃初見了并不怎麼願意相信。
皇後的身邊是有祁骁的人的,皇後出事兒了,沒道理至今他們都還不知情。
可至今她才知曉,原來皇後身邊的人早就被祁琮找機會換了多次,就連之前安插進去的人都被換了出來不知命喪何處。
而皇後身邊如今所有的人,都是祁琮一手安排的。
皇後身子康健,絕不會無故病重。
如今出事,唯一解釋得通的就是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什麼地方出了岔子。
鐘璃正想着讓人仔細查探清楚的時候,門房來報,說是恭王神色匆匆地來了。
剛确認皇後出了事兒,恭王就上了門。
鐘璃的心中生出一種不妙的預感,不自覺地抿緊了唇。
不多大會兒,鐘璃就見到了滿目猩紅的祁仲。
祁骁此時在城外大營并不在府中,故而當與祁仲不怎麼熟悉的鐘璃和他四目相對的時候,鐘璃一時間還有些難言的尴尬。
祁仲卻像是沒察覺到她的尴尬似的,聲音沙啞得近乎刺耳地說:“我剛剛收到了一封信,你知道上邊寫的是什麼嗎?
”
鐘璃心裡咯噔一下,說:“什麼?
”
“皇上知道昭華不是他親生的了。
”
祁仲的聲音很輕。
輕得幾乎聽不清。
可落在鐘璃的心頭,卻瞬間化作了萬噸巨錘重重地砸了上來。
鐘璃神色微微一變,說:“怎麼可能!
”
昭華小公主的身世是絕不能說的秘密,就連皇後本人都不清楚。
故而不管是祁仲,還是僅有的知情人都守口如瓶。
可能知情的人也随着之前死了的錦妃被祁骁暗中處置了個幹淨。
按理說,這事兒不會再有人知道才對。
皇上是怎麼知道的?
注意到鐘璃眼中的震驚,祁仲苦澀地笑了一下。
他說:“是太後。
”
錦妃是太後的親侄女,自來與太後親近。
錦妃死後,她的東西都被太後安排人收拾了起來。
太後不知從何處看出了這個秘密,暗中隐瞞着沒讓任何人知道。
到宿城後,太後的日子過得一日更不比從前。
皇上為了不讓太後的勢力複起,更是數次以皇後的名義打壓太後。
太後不知怎麼被惹急了,就将自己知道的秘密告訴了皇上。
皇上采取了怎樣的手段驗證無人可知。
可那日後,皇後居住的宮殿就徹底與外界斷了聯系。
外人無從得知皇後的近況,皇上也并未聲張此事。
可今日,祁仲突然收到了一封來自太後的親筆信。
太後在信中說,皇後如今命不久矣,昭華這個孽種定然也是不能苟活的。
祁仲要想保住這兩人的性命,就必須想法子将她從宿城中接回京城,并且将祁琮從皇位上推翻,繼續尊她為至尊的太後。
否則,下一次他收到的,就會是皇後與昭華的屍體。
鐘璃聽完,眉眼間控制不住地染上了一抹譏诮。
祁仲和祁琮都是太後所出之子。
之前鐘璃還誤以為太後比較看重祁琮,故而才會在祁仲不在京城時為祁琮奪取皇位。
可如今看來,這位老太後隻怕是哪個兒子也不在乎。
她唯一在乎的,隻有自己的榮華尊貴。
能為了自己的尊貴推翻親兒子的娘,這世上大約也是不多見的。
鐘璃頭疼地摁了摁額角,說:“那王爺今日前來,是為了什麼?
”
祁仲無聲冷笑,将自己收到的信直接甩到了鐘璃的眼前。
他指着紙上的一字一句,字字成聲。
“王妃手握靈通天下的蜀香閣,消息自然比我來得快,我就想确認,這消息是不是真的?
”
祁仲此時的樣子就像是壓抑已久的火山,仿佛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發。
鐘璃打心眼裡不想說是。
可對上祁仲滿是血絲的眼睛,她到了嘴邊的否認卻默默地沒了聲音。
相視沉默良久,鐘璃終于是無奈地點了點頭。
“我也是剛才收到的消息,探子稱……”
鐘璃無聲地閉上了眼睛,啞聲說:“皇後如今的情形,的确是不太好。
”
探子的原話是活不過一月。
可看着神色呆滞的祁仲,這樣的話鐘璃怎麼都說不出口。
祁仲像傻了一般沉默了許久,呆呆地站着不動。
就在鐘璃以為他不會說話的時候,祁仲突然說:“她活不了多久了,對嗎?
”
鐘璃啞然無話。
祁仲自嘲似的笑出了聲,痛苦地伸手捂住了眼睛。
“我早該猜到的……”
鐘璃不忍道:“你……”
“我想請王妃幫個忙。
”
鐘璃的話被打斷,隻能愣愣地看着像是瞬間恢複了平靜的祁仲,過了片刻才說:“什麼忙?
”
祁仲緩緩呼出一口氣,說:“蜀香閣被稱為天下第一的情報組織,以人多線廣聞名,想來對宿城的情況也比我的人了解得更深一些。
”
“我想請王妃行個方便,将宿城中的人手暫時借于我一用。
”
鐘璃無聲地皺起了眉。
“你想幹什麼?
”
祁仲怅然一笑,說不出的灑脫。
隻是眼中的通紅暴露了他的真實情緒。
他說:“京城距離宿城實在是太遠了,不親自去接她,我怕她死後找不着自己的家。
”
鐘璃猛地一怔。
祁仲慢慢地仰頭将眼角的淚逼了回去。
“我去接她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