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璃本以為祁骁會被派去懷安。
甚至還做了準備。
可祁骁回來時候,卻說他不去。
鐘璃詫異地擡頭看他。
“什麼?
”
祁骁壓抑着眉宇間的陰沉坐在了凳子上,端起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淡淡地說:“皇上覺得北漠異動是虛張聲勢,不足為懼。
”
“至于所謂的暴民,也不過是愚昧百姓的把戲,不值當真。
”
“派本王出征實在是大材小用了,故而将此事交給了他的心腹鄭宇大将軍,讓本王回來等着捷報即可。
”
鄭宇這人鐘璃聽說過。
此人雖受封為大将軍,可本人卻并未領過軍,身上并無寸許功勞,官職都是皇上生生擡上去的。
這人領兵打仗的本事如何鐘璃不得而知,可此人紙上談兵的本事,鐘璃卻是有所耳聞。
鐘璃無聲皺眉,說:“皇上失心瘋了?
”
百姓暴動,放在什麼時候,都是足以引起重視的大事兒。
因為百姓但凡活得下去,都不會選擇在這樣的必死之道上來尋求一條生路。
更何況懷安地理位置特殊。
懷安百姓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内形成如此規模聚集,就是傻子也能想到不簡單。
皇上派出這麼個人去,這是嫌自己的皇位坐得太穩當了,想親自推自己下位?
祁骁冷笑道:“反正我已經提醒他了,說懷安之事不可輕視,可人家似乎并不在意。
”
“我多說了一句,皇上很生氣,斥責我回府思過。
”
“然後你就回來了?
”
“當然。
”
祁骁靠在鐘璃的腰上閉上了眼睛,口吻聽起來雲淡風輕,實則内裡夾雜着無盡的涼寒與怒意。
“此時不讓我去,我就不去,總之,他有的是求我的時候。
”
鐘璃聞言靜默不語,隻是低頭靜靜的看着祁骁冷硬的側臉,眼底是不自知的隐憂。
祁骁請戰被訓斥一事很快就在朝野内外傳開了。
各種評價褒貶不一。
皇上力壓群臣的反對,撥了二十萬大軍給鄭宇,親自将鄭宇送到了城門口,以鼓舞士氣。
鄭宇雄赳赳氣昂昂地出發了,京城裡的人也是眼巴巴地盼着望着,希望能傳來好消息。
大褚起了内亂,京城内外頓時肅然。
此時外來的使臣自然是不受歡迎的。
識趣的自己就趕緊進宮向皇上辭行,快馬加鞭地離了京城。
歐青木意識到不久留,也沉寂了下去。
就在所有人都關注懷安之亂的時候。
皇上的一道聖旨吸引了所有人的全部注意力。
雖朝雲公主不幸罹難。
但是為表大褚和東陵百年修好的情誼,大褚将選出一名女子送出和親,前往東陵。
衆人此時的目光都彙集到了即将代替大褚和親的千金人選上,甚至無暇顧及邊疆綿延的戰火。
和親人選一事交給了皇後來處理。
皇後為人公正,不帶任何偏頗地将合适的人選都寫在了一張紙上,将紙遞給了皇上自己定奪。
而那張紙上,端慧郡主的名字赫然在列。
皇上拿到名單後遲遲未曾拿定主意,卻在某日說是請鎮南王妃前來協商和親人選一事,以太後的名義将鐘璃召進了宮。
鐘璃進宮後,被幹巴巴地晾在殿中坐了許久,誰也沒見着就被打發出了宮。
可鐘璃前腳剛出宮,後腳皇上的聖旨就到了慧王府上。
最後定下的和親人選是端慧郡主。
鐘璃對此毫不知情,外界卻在聖旨下達至慧王府的時候迅速傳出了謠言。
有人說,皇上原本選中的并非端慧郡主,而是另有其人。
之所以突然換成了端慧郡主,全是鐘璃一人的提議。
至于鐘璃為何這麼做,有人想到了之前端慧郡主對祁骁的心思後,頓時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真相。
謠言風起。
傳到最後,端慧郡主被選作和親之人,幾乎就成了鐘璃一人的罪過。
鐘璃的形象在外界越發不堪的謠言中徹底狼藉。
而鐘璃得知後,隻是冷冷一笑。
堂堂天子之尊,選個和親的人還要借着自己的名義耍這樣的手段。
祁琮這個皇帝還真是當得威風!
鐘璃在心中暗諷祁琮的時候,徐嬷嬷一臉為難地走了進來。
“王妃,大長公主來了。
”
鐘璃有些意外。
“姑母怎在這時候來了?
”
徐嬷嬷無聲地歎了口氣,低聲說:“除了大長公主,還有老慧王妃也來了,正在前頭花廳裡等您呢。
”
鐘璃微微一怔,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這個老慧王妃正是端慧郡主的親祖母,在京城中也素來以疼愛唯一的孫女端慧郡主聞名。
和親的聖旨剛下,老慧王妃就找上了門,為的是什麼,不言而喻。
鐘璃煩躁地抿了抿唇,說:“既是如此,我去見見也好。
”
鐘璃換了身衣裳去了花廳。
花廳中,滿頭銀發的老慧王妃拉着大長公主的手不住地抹眼淚。
“長公主,并非老身故意為難,實在是鎮南王妃此舉太過欺人。
”
“皇上原本定下的人并非端慧,怎地鎮南王妃進了一次宮聖旨突然就下了?
端慧她爹娘去得早,我就這麼個心尖子似的孫女兒,嫁得遠些我都是不願的,鎮南王妃因一己私欲就要将我孫女打發去和親,這是要我的命啊!
”
老慧王妃按理是長輩。
大長公主也不好多說什麼。
她遞給了老慧王妃一張帕子,低聲說:“鎮南王妃絕非那樣的人,此事隻怕其中尚有誤會。
”
老慧王妃聽了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叫了起來,尖着嗓子說:“這明擺着的事兒能有什麼誤會!
”
“鄉野出身的野丫頭就是上不得台面!
我孫女兒不過是一次失儀得罪了她,她就這般算計!
”
“這女子簡直就是個心狠手辣的毒婦!
”
大長公主聽她說得越發不堪,皺眉提醒了幾句卻不得用。
老慧王妃罵得起勁,連鐘璃什麼時候到門口了都沒發現。
徐嬷嬷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故意加大了嗓門咳了兩聲。
紫紗同樣冷着臉說:“王妃到!
”
老慧王妃話音頓了頓,扭頭滿是怒意地瞪着鐘璃。
那眼神,看起來似乎是恨不得将鐘璃扒皮拆骨生吞一般。
鐘璃神色淡然,就跟沒聽到她之前的謾罵似的,走進去後對着大長公主福身行禮。
“見過姑母。
”
大長公主無奈歎息一聲,伸手将鐘璃扶了起來。
“自家人多那些禮做甚。
”
她有心想緩和一下氣氛,對着鐘璃說:“這是老慧王妃,你之前無緣得見,日後見着了,你……”
“大長公主說岔了,鎮南王妃何其尊貴的人物,我這把老骨頭可輕易不敢見。
”
老慧王妃打斷了大長公主的話,冷冰冰地說:“老身活了一輩子,從未見過如此歹毒之人,縱然就是日後見着了,我也是得小心避讓着的,萬一惹怒了鎮南王妃,被王妃打發了處置了可如何是好?
”
老慧王妃長了一張圓胖的臉,看似和善,可開口說出的話字字刺心,實在不堪。
鐘璃眼中冷光閃了閃,瞥了她一眼卻沒接話。
鐘璃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對大長公主說:”姑母今日前來,可是有事找我?
”
大長公主正想開口,老慧王妃卻是瞬間震怒。
她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指着鐘璃就吼:“你裝什麼蒜!
你自己幹了什麼缺德事兒自己心裡沒數?
!
”
“我今日就是來找你算賬的!
”
鐘璃再好的耐性,也在老慧王妃這種毫無根據的胡亂辱罵中消磨了個幹淨。
她冷冷地看着暴跳如雷的老慧王妃,不緊不慢地說:“本妃實在不懂你說的是什麼,老王妃找錯人了吧?
”
下旨讓端慧郡主和親的是祁琮。
擇取閨秀名單的人是皇後。
從頭到尾鐘璃半分沒沾手,隻不過是去宮裡坐了半個時辰,這怎麼就是她造的孽了?
鐘璃實在不耐,端起紫紗遞過來的茶盞輕飄飄地說:“本妃看老王妃像是沒休息好有些糊塗了,今日若是無事,就先請回吧。
”
大長公主也低聲勸老慧王妃要冷靜。
可老慧王妃此時誰的話都聽不進去。
她認定了是鐘璃在其中搗鬼,再三提及鐘璃都不搭腔後徹底暴怒。
她撒潑似的往地上一坐,面目猙獰。
“鐘璃我告訴你!
我就這麼一個孫女兒,我絕不可能答應讓她去和親!
”
鐘璃冷冷地說:“老王妃不願,自可進宮找皇上訴說,與本妃何幹?
”
“找皇上?
誰不知此事是你在其中作的祟?
!
”
老慧王妃徹底化身成了個潑婦,捶地痛哭。
“反正我今日就将話放在這兒,此事是你一手促成的,你去求皇上将人改了,這事兒也就罷了。
”
“你要是不,我今日就死在你們鎮南王府!
”
“我要讓天底下的百姓都看看,鎮南王妃是如何跋扈,逼死宗族長輩的!
”
鐘璃的臉徹底冷了下去,像是覆蓋着一層化不開的冰霜。
大長公主也為老王妃以死相逼的話心中惱怒,壓抑着不悅說:“老王妃這是做甚?
有什麼話起來好生說,這麼……”
“說什麼說!
”
“我沒什麼好說的!
”
老慧王妃激動地從袖子中掏出了一個白色的小瓷瓶,哆嗦着手打開了蓋子就嚷:“鐘璃!
你答應還是不答應将我孫女換成别人,我就把這鶴頂紅喝了死在這兒!
”
鐘璃生平最惡心的就是被人威脅。
聽到這話,她皮笑肉不笑地挑眉。
“不好意思,這事兒我辦不了。
”
下聖旨的人不敢去找茬,跑來自己這裡尋死覓活,這是把她這兒當成什麼地方了!
原本就情緒激動的老慧王妃聞言頓時神色瘋狂,尖叫着就要将瓶子往嘴邊怼。
大長公主失聲道:“不可!
”
今日要真讓老慧王妃死在鎮南王府了,鐘璃身上的污水更是洗不清了!
鐘璃氣得手指都在發抖,用一種令人眼花的速度沖了上去,擡起手就在老慧王妃的頸後狠狠地敲了下去。
鐘璃敲這麼一下,祁骁都得暈半個時辰。
老慧王妃軟塌塌地倒了下去,鐘璃順勢将她手中攥得死緊的瓷瓶抽了出來。
紫雲接過瓷瓶放在鼻尖聞了聞,垂首說:“回王妃,此物并非鶴頂紅,應當是喝了能讓人暫時氣弱無力的藥,對人體并無損害。
”
鐘璃氣得笑了起來,一連說了三個好。
弄點兒假藥就來以死相逼了。
算盤未免也實在打得太好了!
看鐘璃臉色實在不佳,大長公主如釋重負後又頭疼地歎了口氣。
“老王妃執意要老找你,我實在是勸不住,隻是這麼下去,也不是法子。
”
大長公主遲疑地看了鐘璃一眼,說:“璃兒,你那日進宮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兒?
”
鐘璃苦笑着說:“我那日進宮,一個人也沒見着,枯坐了半晌就回來了。
”
大長公主眼露恍然。
“這麼說,這是……”
鐘璃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說:“挂羊頭賣狗肉,咱們的皇上可是越發的能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