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雲齊的臉色也不比鐘璃的好看多少。
他不動聲色地将鐘璃往自己的身後擋了一下,沉沉地說:“他被關在這裡多久了?
”
假宣帝縮緊了脖子,小聲說:“半年了。
”
霍雲齊詫異揚眉。
“這個德行,能拖半年?
”
正常人在這樣的環境下,不出兩個月就死了好嗎?
假宣帝更顯害怕地抖了一下,聲音低到聽不清。
“原本是活不了的,可皇貴妃說不能讓他死了,一直用各種好藥吊着氣,拖拖拉拉的,就活到了現在。
”
耶律浧原本是讓葉清柔殺了宣帝的。
可葉清柔不知怎麼想的,表面上答應了耶律浧,私底下卻變着法子地繼續磋磨宣帝。
她一邊用各種慘無人道的法子,讓宣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另外又不斷在宣帝快要死的時候,不惜用各種天材地寶把宣帝的那口氣從鬼門關前拉回來。
整整半年,宣帝就像個家畜似的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道中。
反複在生與死之間橫挑。
當真是體會到了生不如死是什麼滋味。
霍雲齊陰沉着臉不說話了,看樣子,似乎是想沖出去把葉清柔的屍體拎起來大卸八塊。
宣帝再不濟,那也是正兒八經的祁家人。
與自己同出一脈的人被一個女子折磨成了這個樣子,霍雲齊心裡蔓延的是不斷上漲的怒氣。
當然,他更想做的,是直接一掌把眼前這個丢人現眼的玩意兒直接拍死。
省得辱沒了祁家門楣。
鐘璃與他相比冷靜許多,清冷的眸子中泛着的是淡淡的冷光。
她抿了抿唇,說:“先把人帶出去。
”
這裡實在不是說話的地方。
再待下去,鐘璃怕自己會忍不住大吐特吐。
霍雲齊沉沉地應了一聲是,和洛林一起,指揮着假宣帝擡着昏迷不醒的宣帝出了地道。
勉強安置好後,霍雲齊就給宣帝把了脈。
手指在宣帝幾乎是隻有皮包骨的手腕上停留片刻,霍雲齊就面無表情地下了定論。
“沒救了。
”
被打斷了腿,還灌了毒藥扔在了地道裡,能活下來本就是奇迹。
宣帝談不上好的身子早就被掏空了。
如今吊着的隻是一口上不去隻等着下來的氣。
這口氣下來了,宣帝也就沒了。
鐘璃對他的定論并不意外。
聞言卻還是忍不住微微歎了一口氣。
找到了人,卻是個馬上就要死的人。
算下來她這趟算是白忙活了。
鐘璃盯着呼吸越發微弱的宣帝皺眉,眼底翻湧的是說不出的不甘。
來都來了,總不能就這麼稀裡糊塗地回去。
她想了想,沉聲說:“想法子把人弄醒。
”
洛林立馬就去找了一盆水,一點兒也不客氣直接倒在了宣帝的身上,差點連盆都扣在了他的頭上。
一盆水沒醒。
洛林锲而不舍地接着潑。
第五盆水潑在臉上的時候,看起來毫無意識的宣帝胸腔終于有了人類的起伏,劇烈咳嗽了幾聲後,艱難地掀開了眼皮。
他像是反應不過來自己身處何處。
又像是難以适應眼明亮得過分的燭火光芒,不适地掙紮了好一會兒,才面露迷茫地看向了鐘璃。
宣帝是見過鐘璃的。
隻是那時候,他是不受寵的王爺,鐘璃是高高在上的鎮南王妃,兩人無任何交集。
如今再見,鐘璃依舊是宣帝記憶中初見的模樣,眉目精緻清冷,渾身都散發着一股難以攀觸的高貴。
認出鐘璃的瞬間,宣帝的眼底綻放出了一種令人心驚的亮光。
就像是垂死之人終于見到了生的希望一般,亮得灼人。
鐘璃看着宣帝的反應,無聲地歎了口氣。
竟是回光返照了嗎?
宣帝不知道鐘璃心中所想,着急地四下看了一圈,意識到自己終于從地道中脫困了,壓制不住眼中瘋狂哈哈大笑了起來。
長時間不曾出聲,以至于他的笑聲聽起來格外刺耳,也讓鐘璃的眉心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褶皺。
等他終于停下了,鐘璃蹲下身與他對視,目光平靜毫無波瀾。
“馬上就要死了,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
一個時辰後,鐘璃一行人拿着從宣帝手中得到的通行令牌,暢通無阻地出了皇宮。
而宮裡宮外的人誰也不知道,宣帝和皇貴妃在不久前,前後落氣。
津南的天,也在這一刻徹底改變。
鐘璃等人回到落腳之處,還沒來得及進門,就被沖上來的鐘離流攔住了去路。
鐘離流擔心的目光在鐘璃的身上來回打了幾圈轉,确定鐘璃沒傷着一分半點後才猛地松了一口氣。
他拍着胸口不滿地說:“說了隻去一個時辰,結果天亮了還不見人影,要是再過半個時辰見不着人,我就要闖宮門了!
”
鐘璃苦笑了一下,語氣有些不易察覺的讨好。
“途中被一點兒事絆住了腳,哥你别生氣。
”
鐘離流哼了一聲不說話。
擔憂的同時,臉上還有好奇。
“這趟進宮,收獲如何?
”
鐘璃笑着掏出了一個用錦帕包着的東西遞到了鐘離流的面前,說:“看看這個。
”
鐘離流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下一秒就驚喜地呀了一聲。
“津南兵符!
”
鐘璃笑着點頭。
“正是。
”
宣帝是被葉清柔算計了不假。
可他本人也不是傻子。
宣帝本人是靠兵起家,故而對兵權前所未有的重視。
津南的兵符一直掌控在他的手中,就連身邊最親近的人,都不曾知曉兵符的下落。
葉清柔留着他這麼長時間不殺,一是為了折磨他洩憤,二就是為了他手中至今下落不明的兵符。
宣帝本以為自己就要這樣被困死在地道中了。
可沒想到,臨死前還能被人救出來。
他面對鐘璃時心情複雜,卻也沒在臨死之前再作妖和鐘璃作對。
所以不用鐘璃說明來意,他就主動把兵符的下落說了出來。
在鐘璃一言難盡又帶着不解的目光中,把兵符交給了鐘璃。
除了兵符外,他還把自己知道的,覺得應該叮囑的,都跟鐘璃說了一通。
說完了該說的,見到了葉清柔死不瞑目的屍體,宣帝滿腔的怨恨散了大半,艱難吊着的一口氣也終于吊不住了,滿眼不甘地沒了氣息。
送上門來的兵符,不要的是傻子。
鐘璃收了兵符,讓人談不上多鄭重地把宣帝的屍身收斂了一下,就轉道出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