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趕到的霍雲齊聽見這話,急促的腳步生生頓在了原地。
他目光晦澀地看向鐘璃,薄唇緊抿不知在想什麼。
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秦鶴追了上來,見狀一言難盡地拍了拍霍雲齊的肩膀。
鐘璃的失态隻在一瞬間。
很快,她就用一種令人震驚的速度收斂好了多餘的情緒,簡單處理了一下身上的傷,就親自領隊進行指揮搜救。
祁骁失去蹤迹的懸崖邊上放下了無數條長長的繩子,被挑選出來輕功好的人,在腰上纏着繩子,順着繩子小心翼翼地往下滑。
除此外,另外一部分人則是摸清了崖底的路線後繞路進入崖底,對崖底的情況進行逐一摸查。
天色漸明。
不過幾個時辰的時間,在此時卻格外令人煎熬。
所有人的神色都很凝重,無人敢怠慢任何蛛絲馬迹,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地在雜亂的野草碎石中,試探找到祁骁還活着的奇迹。
所有人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
然而最後得到的結果卻是令人絕望的。
崖底面積實在太大,現有的人手難以在短時間内逐一排查。
而趕來的大部隊在相國寺門前受到了相國寺人的阻攔。
得知鎮南王府兵動相國寺的大褚百姓和官員也紛紛前來阻止,聲讨鎮南王府此舉不當,不肯讓大軍踏入相國寺一步。
通往崖底最近的一條通路,就是相國寺後山。
無法進入相國寺,就等同于是絕了他們的出路。
一旦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内找到祁骁,相應的祁骁面臨的危機就會比上一秒大上許多。
柏骞承聽着手下人的彙報,氣得臉青成了鍋底,拎着長刀就要去跟相國寺的秃驢拼命。
“都什麼時候了?
這些老和尚還在這兒說什麼大道理?
!
我這就去跟他們好好地講講道理!
”
“我就不信了,規矩還能比人命重要!
”
“不必。
”
一身黑衣的鐘璃掀開簾子走了進來,看了一眼柏骞承手中的長刀,淡淡地說:“跟無用的人說這些做甚?
”
聽出鐘璃話中的冷意,柏骞承微微驚了一下。
鐘璃沒在意他的神色變化,慢條斯理地說:“傳令下去,即刻起,鎮南王府全面接管相國寺,前門後山安排人手封鎖巡邏,不準進不準出。
”
“相國寺内全部人員,無關身份,悉數抓捕等候審問,敢阻攔者,不論何人何種身份,殺無赦。
”
鐘璃的聲音很輕,輕到聽不出任何帶有怒氣的成分。
可她說的話,卻又那麼的讓人膽戰心驚。
柏骞承不用想都知道這道命令一旦發布下去可能引起的反應,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才不确定地說:“王妃,您的意思是?
”
鐘璃冷冷一笑,說:“我的意思就是,我懷疑相國寺與外敵勾結害我夫君性命,但凡有嫌疑的,我一個都不想放過。
”
“殺一個是一個,殺兩個湊一雙。
”
“我夫君能好生回來也就罷了,他若是回不來,一日找不到,我就殺這寺中一個人,直到殺光了沒了為止。
”
看着柏骞承震撼的雙眼,鐘璃嫣然輕笑。
“祁骁若是就此殒命,我就要用這些人的血染紅這片山,淹了這塊地。
”
鐘璃難得動怒。
可此時怒火大發不顯于面上的樣子,無聲駭人。
柏骞承呐呐無言,鐘璃也沒了耐性多言。
她伸手點了點柏骞承擺在桌上的地圖,幽幽地說:“這裡是我記得的地道出口,我懷疑斯琴南等人就是從這裡跑了,立馬讓人去這裡搜查,有嫌疑的人,不必審問,直接抓走,一切責任有我擔着。
”
鐘璃頓了頓,意味不明地說:“有誰不服,也讓他憋着。
”
鐘璃怒火之下言出必行。
柏骞承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按鐘璃的意思行事。
祁骁不在,鐘璃就是鎮南王府最大的主子。
鐘璃的話,他不敢不聽。
也不會不聽。
柏骞承走後,站在這裡身後的霍雲齊說:“你這樣做,一定會引起亂子。
”
相國寺在大褚影響深遠。
若非如此,之前祁骁想動相國寺的時候,也不會有那麼多人反對。
鐘璃不管不顧地下了這樣的決策,反對讨伐之聲必然不少。
再加上祁琮下落不明,鐘璃接下來要面臨的壓力一定前所未有的大。
聽出霍雲齊話中的擔心,鐘璃無聲輕笑。
她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自己傷痕遍布的掌心,淡淡地說:“亂了又如何?
”
“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
若是她之前能有這樣的決心,祁骁又怎麼會下落不明?
鐘璃堪堪壓制住了眼底的暴虐,逼着自己轉移了注意力,說:“對了,我記得你之前與我說過,蜀香閣在南疆是有分部的?
”
霍雲齊聞聲點頭,說:“有,不過規模不算多大,但也還算得用。
”
鐘璃笑了。
她說:“斯琴南與南疆聯絡已久,此次行動後,必然也是将南疆當作了退路,而他把南疆當作退路的底氣,就是他是先三皇子的遺子,身上具有南疆皇族的血脈。
”
“你往南疆那邊通一下氣,讓他們近日手裡的活兒都停了,專注在外邊放謠言,内容就說斯琴南并非是三皇子親子,乃是大長公主與外男私會所生,南疆三皇子突然病故,也是因為對斯琴南的不堪身世有所察覺,被大長公主毒殺所緻。
”
霍雲齊沒想到鐘璃會這麼說,吃驚之下還有些難以置信。
鐘璃看似強硬,實則最是心軟。
按她往常的行事作風,決計是做不出這種污蔑大長公主清譽之事的。
此等謠言一出,斯琴南在南疆境遇如何不好說。
可大長公主的一生清白,算是徹底毀了。
這對素來以德行為重的大長公主而言,可謂是比死還難受的酷刑。
注意到霍雲齊眼中震撼,鐘璃無謂一笑。
“覺得我卑鄙?
”
霍雲齊緩緩搖頭。
“手段隻分計謀高低,與是否卑鄙光明正大無關。
”
跟敵人講光明正大,那是腦子進水了的人才會這麼做。
鐘璃贊賞點頭,說:“他們母子各有各的苦衷,也正因為他們的苦衷害得我們夫妻如此,我略施報複,怎麼了?
”
對别人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經曆了這番動蕩,鐘璃對此的認識可謂是相當深刻入骨。
而這樣的虧,她不會再吃第二次了。
鐘璃沒理會霍雲齊眼中的複雜,慢悠悠地說:“另外,讓人直接發布追殺令,鎮南王府上下即日起,全力緝殺斯琴南等人,江湖人士也可參與,斯琴南等人,不論生死,隻要見着人頭即可作數,敢包庇其行蹤的,敢收留其人的,一旦被察覺,全部當作同黨處置,絕不姑息。
”
說完,鐘璃抽出一封信扔到了霍雲齊的懷裡。
霍雲齊不解道:“這是?
”
“以我的名義給南疆王以及太子安溪發過去,不必隐晦其中内容,同步稿文會在明日昭告天下,南疆隻要敢收留斯琴南等人,鎮南王府大軍不日就會直攻南疆,直到攻破南疆都城,生擒斯琴南為止,南疆王若是還沒糊塗,最好就早些将斯琴南等人扭送到鎮南王府,否則……”
鐘璃幽幽冷笑:“我就要新仇舊恨一起算了。
”
如今戰事好不容易才平息。
鐘璃此舉無異于是在重燃戰火。
而霍雲齊擔心的卻不是這個。
他皺眉說:“這樣一來的話,鎮南王失蹤的事兒,豈不是瞞不住了?
”
祁骁對鎮南王府和鎮國軍意義重大。
一旦讓人知曉祁骁失蹤,内部人心惶惶,引起動蕩的同時,對鎮南王府虎視眈眈已久的人也必定會趁機下黑手。
屆時鐘璃必然會陷入内憂外患的僵局。
更何況,南疆布下這樣一個局,就是想趁着祁骁死了的時候,對大褚動手。
鐘璃這麼做,又怎知不是恰好合乎了南疆人的陰謀?
霍雲齊想勸鐘璃冷靜些,鐘璃卻說:“你覺得,這個消息能瞞住誰?
”
斯琴南費勁周章才把祁骁逼到了絕境,他又怎會放棄這樣一個動搖人心的機會?
隻怕尚在祁骁墜崖之前,斯琴南就已經想好怎麼發布相關文案了。
想隐瞞此事,跟掩耳盜鈴無異。
至于霍雲齊的另外一個擔心,鐘璃就更不在意了。
她殘忍的勾唇一笑,說:“不就是打仗嗎?
鎮國軍百年威名,何曾怕過一個邊疆之地彈丸小國?
”
南疆但凡有直接與鎮南王府動手的底氣,就不至于會如此周折地耍手段了。
鐘璃注視着霍雲齊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隻要南疆敢應聲,鎮國軍必然踏碎南疆都城,坑殺南疆百姓,絕不放過一人一畜。
”
“我會不惜一切代價,讓南疆徹底變成一個無人再敢踏足的鬼城。
”
鐘璃隔空用指尖點了點霍雲齊手中的信,輕笑道:“以上,我言出必行,南疆若是不信的話,可以拭目以待。
”
鐘璃字裡行間的殺意殘忍,讓霍雲齊心驚不已。
也讓他難以說出任何阻擋的話。
這樣一個人,可以為世間任何美好流露溫柔。
也會在一瞬間變成可怖的殺神。
南疆的陰謀害得祁骁生死不明,借此卻徹底觸發了鐘璃心中的可怕之處。
而鐘璃之怒,并不比祁骁溫柔分毫。
堪稱雷霆。
對上盛怒之下的鐘璃,也不知是南疆的幸還是不幸。
霍雲齊沉默片刻後,垂首收斂眼中複雜,恭恭敬敬地對着鐘璃抱拳。
“謹遵王妃令!
”
鐘璃滿意輕笑,說:“去吧。
”
霍雲齊走了,鐘璃整整衣襟,對着身後寸步不離的洛秦洛林說:“走吧,咱們去前頭瞧瞧,都有些什麼人活不耐煩了,在迫不及待地與本妃作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