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嫂子,我們夫人等了你一天,你随我來。
”管事嬷嬷是趙管事的婆娘,在趙夫人的身邊伺候,見趙管事領來了人,急忙将人帶到趙夫人的面前。
可惜到了房前,又說趙老爺在屋裡頭,便又隻能安排葉錦羽先住下來。
隻因他們以為,葉錦羽和沈子輕是夫婦,便安排在了同一個屋子,葉錦羽解釋也解釋不來,婢女們哪裡有那麼多閑工夫和她比劃。
反正對她而言,沈子輕就是個孩子,共處一室的次數更是數不清了,幹脆就默認。
沈子輕倒是很開心,在屋子裡轉來轉去,女婢送來的點心,他一口氣吃了三塊,還很有良心的留了三塊給葉錦羽。
本來葉錦羽以為,見到趙夫人,直接就可以拿到銀子,她上京都的盤纏便有了着落,誰曾想,到了這邊還會節外生枝。
沈子輕很自然的往地上一躺,連個被褥都沒有要,蜷縮成一團,這就睡了。
葉錦羽瞧着那可憐兮兮的睡相,十分無奈,這男人平日裡瞧着不那麼傻,怎麼有的時候做的事情又是那麼傻了。
畢竟相處時間那麼長,讓他這般凍着也不是辦法,她瞧見床上有兩床被褥,便給了她一床。
沈子輕沒有睡着,葉錦羽的被褥蓋上去,他便沖着她笑:“錦娘對我最好了,比啊娘還要好。
”
葉錦羽搖頭:你娘對你最好。
“錦娘,你能否發出聲音來呢?
我好想聽你說話。
”沈子輕竟讓拉住了葉錦羽的手。
縱使此子癡傻,外表看起,到底是一個成熟的男子,被他這般抓着,又是孤男寡女的情況下,她十分不自在。
手一收,往床上一躺,給沈子輕一個背影看。
沈子輕瞧着葉錦羽冷漠的背影,心底很是委屈:“錦娘,莫要惱我。
”
葉錦羽不動如山。
沈子輕便起身,将被褥又放回到了葉錦羽的身邊,隻聽到他說:“若是被褥讓錦娘不愛理我,我不要被褥。
”
葉錦羽:“……”
你說說這沈子輕是真傻還是大智若愚,這等理由都讓他給想到,弄得葉錦羽十分無奈。
噌的一下坐了起來,盯着沈子輕,開口,用她殘破不堪的嗓子,一字一字慢慢的說:“睡覺,蓋被褥,否則回楊家村去。
”
這一個威脅非常管用,沈子輕幾乎是立即就抱了被褥回到地上躺下來,不過嘴裡卻還在嘀咕,貌似還很歡快:“我蓋着被褥,錦娘便會要我了,錦娘對我真好。
”
葉錦羽:“……”
算了,他還是個孩子,而她于他的存在,就等于是一個娘親對一個孩子的存在吧。
是她想得太多了,反而庸人自擾。
如今的她,隻需要一心一意的賺了銀子,才能讓沈子輕過得好,而她也放心上京都去報仇。
一夜未眠,葉錦羽一直睜着眼睛看着繡床頂端。
如此柔軟溫暖的床榻,她并不陌生,本以為可以睡和好覺,卻不料,根本就睡不着。
早早的起了床,整理好自己,便有個小丫鬟請了葉錦羽去,說是趙夫人有請。
葉錦羽自然高興,畢竟見趙夫人是她此行的目的。
趙夫人在偏廳接見了葉錦羽,人還挺多的,除了她之外,還有趙府的兩房小妾,唯一的一個庶女趙青青也在。
趙青青年方十三,因為趙夫人喜歡繡品,其母玉姨娘便讓她精于此道,聽說趙夫人找到了會繡五彩繡法的繡娘,便央求着來看看。
趙夫人膝下隻有一子,對這個庶女,又是願意迎合她的庶女,倒是多了幾分寬容,便允了,她才會在此處。
葉錦羽朝着衆人福了福身子,便立在那,等待趙夫人開口。
趙夫人自然從趙管事口中得知她是個啞女,對她一語不發也不介意,開口問道:“手絹是你繡的?
”
想了想又道:“我知道你口不能言,你隻需要點頭搖頭即可。
”
葉錦羽很是感激,又福了福身子。
趙夫人見她懂得感恩,站在那又顯得不卑不亢,對她多了幾分好感:“是抑或不是?
”
葉錦羽點頭。
趙夫人沉吟片刻,繼續說道:“你可願意将繡法,傳授給我們青姐兒?
”
葉錦羽未曾多加考慮,便點了頭。
實際上,五彩繡法,的确是個失傳的絕技,她的母親外祖家傳下來的,其實已經算是失傳,她在嫁入歐陽家後,沒事自己搗鼓,硬讓她找回了繡法。
在她遇害之前,本來是打算将此技法公開的,讓更多的繡娘掌握,不至于會失傳。
誰料……
如今,将它傳授給趙青青,可以給自己謀取更多的好處,為她複仇提供墊腳石,何樂而不為呢。
“當真?
”趙青青畢竟是個孩子,之前坐的有多端莊,如今聽到這等好消息,自然是喜不勝收。
她是真心喜愛刺繡,這也是趙夫人對她寬容以待的又一個原因。
葉錦羽點頭。
“太好了。
”趙青青一下就喜歡上了葉錦羽,上前就是跪拜:“師傅。
”
葉錦羽:……
這一跪,未免太草率了一些?
“青姐兒太着急了,你都未曾問一問錦娘她是否願意做你師傅,你這一跪,忒吓唬人呢。
”趙夫人笑。
葉錦羽一聽趙夫人對自己的稱呼,也是傻了眼。
趙夫人為了一個刺繡,便與她如此親近,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呢。
不過由此可見,趙夫人是真的喜愛刺繡得緊。
“對哦,母親你不說我都忘記了。
”趙青青懊惱的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趙夫人笑。
葉錦羽隻好将身上的一個香囊給解下來,遞給趙青青。
這香囊用的繡法很普通,卻貴在精緻,趙青青自己也是精通女紅,隻看一眼,便知道,自己和葉錦羽的差距,當下這師傅是喊的更心甘情願了。
葉錦羽本意是将此法賣或者賣更多繡品給趙夫人,以此來謀取一些銀子,一是為了安置沈子輕,二是為了自己上京都。
如今這麼一來,計劃全部被攪亂,這就讓葉錦羽十分無奈了。
當然,徒弟是要收的,這個徒弟收下,也可以完成計劃,隻不過會麻煩了許多。
目前的她,最不能怕的,就是麻煩。
五彩繡法其實不算難,最重要的是金線上做文章,趙青青是個聰慧的,一教就會,一點就通。
葉錦羽在趙家待了半月有餘,便教會了她,繡出來的繡品已經可以以假亂真。
沈子輕在此期間,倒沒有人去管他,任由他四處瘋玩。
整日和趙府的下人們待一起,葉錦羽沒有去管過他。
這一日,葉錦羽找趙夫人告辭。
“錦娘這是要走?
是不是下人照顧不周?
”
葉錦羽搖頭,她不願在趙家住下來,寄人籬下終究不痛快,山上的茅草屋,更讓她自在和舒坦,最重要的,功成就要身退。
“那是為何,你是青姐兒的師傅,住在趙府,無人敢怠慢你。
你安心住下來就是。
”趙夫人倒不是多舍不得葉錦羽,明面上的挽留到底是要的。
葉錦羽聞言,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外面玩得歡的沈子輕。
趙夫人猜測:“為了沈子輕吧,他在趙府過的其實不錯。
”
葉錦羽沾了點水,在桌子上寫了一句:功成身退。
就為了這麼一句話,趙夫人對她的印象好了許多。
當日,她被五彩繡法給沖昏了腦袋,硬是讓葉錦羽帶了傻子住進了家中,還當了青姐兒的師傅,這一住就是半月。
葉錦羽還好,舉手投足彰顯大氣,不像是鄉野農婦,但沈子輕卻是個傻的,在府上到處亂竄,誰的話都不聽,老爺會客的幾次,他都差點闖入。
趙夫人這也是怕了,趕人走又不太合适,現在葉錦羽提出要走,倒也是讓她松口氣。
沒有想到,葉錦羽留下來,不是為了名和利,而是為了教會青姐兒五彩繡法,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吩咐趙管事去賬房支了五十兩銀子給她:“先前,買手絹的銀子還未給你呢,如今你要回去,這銀子帶上,也省的青姐兒憂心。
”
葉錦羽在楊家村活成什麼樣,趙夫人早就從趙管事口中得知。
黃白之物是葉錦羽迫切需要,自然不和趙夫人客氣,不過禮不能廢。
她給趙夫人跪拜下去,行了個大禮,這就要離去,趙夫人卻又說道:“我聽說過幾日,有位杏林好手返鄉,要路經花溪鎮,我們老爺與他有點交情,我想請了他來給你看看嗓子。
”
葉錦羽聞言,神情激動起來,急切的望着趙夫人。
見她如此,趙夫人心底疼惜:“我見你耳能聽卻口不能言,這不是先天啞疾吧?
”
葉錦羽點頭。
仿佛想到被人陷害那一夜,喉嚨突然疼的令她渾身顫抖,面前仿佛又看到藍彩蝶笑得得意又猖狂的臉。
趙夫人見她突然就雙目通紅,憎怒外露,她猜測她這是憶起了什麼不好的事。
剛要出言安慰,下一刻,葉錦羽跪了下去,對着趙夫人連連磕頭。
一聲一聲叩首聲讓人聽的心驚肉跳,趙夫人急忙起身,阻止葉錦羽磕下去:“你這是作甚,我開這個口幫你,不是要讓你如此作踐自己,你起來。
”
葉錦羽被扶起來,雙目通紅的望着趙夫人。
她從來不曾想,還有人會注意到她的嗓子是被毒害,還會想幫她治療嗓子。
趙夫人人善良,她感受到,自然很感激。
為了嗓子,葉錦羽又多留了幾日,一直到那位杏林好手到了花溪鎮,在趙家歇腳兩日,趙夫人帶了她去的拜見。
這一位,是從宮裡出來的老太醫,年歲已高便告老還鄉,路經此地,因趙員外與此人有點交情,所以到他這邊一聚,也是為了歇腳。
老太醫為葉錦羽診斷,從頭到尾眉頭一直皺着,臉上的表情不是太好。
趙夫人瞧着他的臉色,心底有不好的預感:“老先生,這病如何?
”
他搖頭:“小婦人年紀輕輕居然被如此狠毒的手段相待,此人這是要至于她死地呀,若不是及時服用解毒丸,她早已經香消玉殒。
”
葉錦羽在旁邊聽着,已沒有當初的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