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裴元歌也沒料到會這樣,有些不安地道:“父親,這樣不太好吧?
”
“小孩子家懂什麼?
皇上的禦筆那是何等的矜貴,怎麼能擺在前廳裡經手風霜雪雨,歲月侵蝕呢?
那不是對皇上的大不敬嗎?
”裴諸城一本正經地道,很快就變了臉,眉開眼笑,“但我閨女的就不一樣了,磨壞了,趕明你再給我繡一幅就成。
”
話雖如此,但誰看不出他是在炫耀啊?
“……”裴元歌默默地低下了頭,她發現,凡是做官長久的,必然有張能颠倒黑白的嘴,父親也不例外。
章芸則懷疑地道:“婢妾還以為,教習先生處處刁難四小姐,沒想到,四小姐的書法、繪畫和刺繡已經如此精絕?
難不成冤枉了教習先生?
”眸光精湛,從前的裴元歌絕沒有這樣的才華,果然有問題。
“章姨娘這話就說得不對了,先生雖然不好,可我自己也不能荒廢啊?
私底下總還是要用功的。
不然,不止我沒臉,連父親和裴府的顔面也要丢了!
”裴元歌笑吟吟地道,心中卻在滴血。
沒有人知道,這些她出嫁前粗劣不勘的才藝,出嫁後,她要經過多辛苦的努力,才能學至精絕,還要學着管賬經商,隻因為萬關曉喜歡女子才藝出群,喜歡女子賢良淑德。
如此的耗盡心血,到最後換來的,卻隻是孩子和她,兩條血淋淋的人命!
裴諸城贊賞地點點頭,裴元容卻氣得臉色發白,照裴元歌這樣說,她現在才藝不精,就是沒臉,還丢了父親和裴府的顔面?
就在這時,外面有小厮來報:“老爺,兵部的張尚書前來祝壽,張夫人的轎子也已經快到内院了。
”
這是祝壽的人已經開始登門了,裴諸城在前院招待男客,後院的女客,自然是由掌府的章芸來接待。
平日裡,這都是裴元容大出風頭的時候,但今天卻有裴元歌在,鬥棋也好,皇宮赴宴也好,“安千貫”也好,總之,裴元歌在京城算是出名了,這些夫人太太難免好奇,這時見到真人,更不禁驚訝于她溫雅的美貌,以及沉靜秀麗的氣度,處處都是大家風範,少不得一陣稱贊誇獎。
這些話,聽在章芸耳朵裡,如針刺一般的疼。
裴元容和裴元歌此時的處境,就好像許久之前,她和明錦一般,人人都稱贊明錦,而她隻能在旁邊做個布景。
但當年,她這個布景能夠除掉明錦,讓裴諸城和舒雪玉反目成仇,隻剩她獨大,今日也一樣能夠毀掉這個黃毛丫頭!
對這裴元容使了個眼色,笑道:“容兒,你們也别在這裡拘着,帶小姐們到後花園玩罷!
”
“章姨娘,以前四小姐不在也就算了,如今四小姐也在,嫡庶有别,總該以四小姐為尊,怎麼還是讓裴三小姐招待小姐們呢?
”說話的是兵部尚書的夫人張氏,她丈夫與裴諸城關系極好,她卻始終看不上章芸,因此便出言譏刺。
這話一出,便有不少貴婦人指指點點,面露贊同。
雖然說章芸執掌裴府,但畢竟是妾室,這些貴婦人,除了别有所圖的,又有誰會真的和她交好?
難不成讓家裡的小妾們都照着這榜樣學,個個欺壓道正室頭上,喧賓奪主嗎?
“想必是姨娘疏忽了,這也沒什麼,我素來不把這些放在心上的,姨娘也不必向我請罪緻歉,都是一家人,不用這麼客氣。
”裴元歌說着,不但彰顯了她的氣度,又将不敬嫡女的罪名嚴嚴實實地扣在了章芸頭上,她越說不必請罪緻歉,章芸反而越要請罪緻歉,不然,衆目睽睽之下,顯得章芸不懂規矩不說,還沒有氣度,被人指出了錯,卻還不向四小姐賠罪。
章芸怎麼也沒想到,壽宴才一開始,裴元歌便給了她這樣一個下馬威!
就在這時,卻有一位穿醬紅色福壽連綿不斷花紋繡襖,石青色八幅湘裙的中年貴婦開口道:“的确該由四小姐來招待赴宴的小姐們,這又何必說出來?
章姨娘又哪裡使喚得動嫡出的小姐,好心替人掩飾,反倒落了不是,真真好人難做!
”言下之意,裴元歌一開始就該主動招待諸位小姐,她卻不懂規矩沒動作,章姨娘不敢指使裴元歌,這才退而求其次,讓裴元容待客,結果反而落了不是。
章姨娘趁勢道:“哪裡的話?
本來是我的不是,我給四小姐賠罪便是!
”說着福身行禮。
這個時候賠罪,卻是将矛頭指向裴元歌恩将仇報。
旁邊有人嗤笑道:“衆位夫人在這裡,都是長輩,小姐們還沒行禮問好,四小姐便要把人帶出去?
壽昌伯夫人倒是好懂規矩!
不過也難怪,壽昌伯夫人和章姨娘本是同根,規矩本就不一樣,所以,二位的規矩隻有二位能懂,别人都不懂!
趕明兒,我得讓我家王姨娘來向二位讨教讨教才是!
”拿帕子掩着嘴,笑得花枝亂顫,連帶她身旁的人也是一陣輕笑。
由妾室扶正,這本是壽昌伯夫人的心病,現在被人當衆揭露,不由氣得渾身發抖。
壽昌伯夫人?
想到壽昌伯府和裴諸城的關系,裴元歌不願壽昌伯夫人太過難堪,便端起旁邊的茶水,送到那位夫人身旁,笑道:“李夫人,說了這麼長一溜子話,你倒是累不累啊?
快喝盅茶潤潤嗓子,給我講講邊疆的趣事兒?
聽父親說,那邊的落日格外的大,山腳下是黃沙,山頂卻是白雪,是真的,還是父親說來哄我的?
”說着,又給裴元巧使了個眼色。
裴元巧一怔,随即恍悟,上前擋在壽昌伯夫人和李夫人之間,笑問道:“伯夫人,你的荷包繡得好生精緻,是怎麼繡出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