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說:“你如今月份大了,馬虎不得,除了身邊伺候的人要精心外,也禁不住半點折騰影響,夜間還是一個人睡的好。
”
似乎是猜到祁骁會反對,大長公主直接說:“你一人睡在寝内,至于祁骁,就讓他去睡書房,省得你見着他糟心,也清淨,你說呢?
”
女子有孕後,都是要按規矩與丈夫分房的。
大家貴族中,分房後,女子為彰顯賢德,還會給丈夫安排上幾個通房侍妾,代替自己伺候丈夫。
隻是鐘璃與祁骁的情況不需要考慮這個,大長公主就直接将重點放在了分房上。
小年輕新婚燕爾,久别重逢後自然會激情難退。
大長公主生怕鐘璃人年輕不知曉其中的厲害,不住地叮囑。
“這樣對你于孩子而言都是好事兒,璃兒覺得呢?
”
祁骁很想拒絕,鐘璃卻是笑吟吟地點了頭。
鐘璃無視了祁骁寫在了臉上的不滿,點頭道:“姑母所言在理,我聽您的。
”
大長公主這才滿意地笑了,拍了拍鐘璃的手背不住說好。
至于祁骁的意見,則是從頭到尾都被忽略了。
大長公主極為重視此事,親自将徐嬷嬷等人叫來一一敲打過了,确定沒有遺漏的地方後,才由祁骁親自送着出了鎮南王府的大門。
上馬車前,大長公主突然對着祁骁說:“骁兒,我有一句話一直想問你,今日你可否給我一個準确的答複。
”
祁骁猜到了大長公主想問什麼,遲疑了一下才說:“您問即可。
”
大長公主咽下了一口充斥着苦澀的熱氣,啞聲說:“你恨的,究竟是這大褚的皇室,還是大褚本身?
”
鎮南王府當年的變故究竟為何而起,祁骁知道,大長公主也知道。
正因為知道,在祁骁之前做出避而不戰甚至為敵軍清道的事的時候,大長公主的心中并無半分意外。
祁骁胸中困獸被壓制太久,不發作則以,一旦發作,對大褚皇室以及天下黎民而言,都是一個絕對可怕的災難。
大長公主不怪祁骁的選擇與做法。
她無法接受的,是祁骁甚至都沒弄清楚自己究竟應該恨的人是誰。
看祁骁不語,大長公主無聲苦笑。
“我說這話,并非是想以什麼天下大義來壓你,我隻是想讓你明白,恨的人不應有誤,你做出的選擇,也不應當波及尋常無辜百姓。
”
這次祁骁可謂是做出了足以讓天下人瞠目結舌的決定。
也直接導緻了大褚的分裂和戰火的燃起。
若非鐘璃安排及時妥當,隻怕在這次的戰事中,還要有數十倍的百姓受到影響甚至傷亡。
尋常百姓的生死在上位者眼中的确是可以犧牲的。
可那麼多的人命累計在一起,無論是對誰而言,都将會是一個一生都無法卸下的碩大枷鎖。
就算祁骁真的報複成功了。
大褚真的就此消失不在了。
祁骁也絕不會因此而感到快樂。
背負無數人命的代價實在是過于龐大,大長公主不希望祁骁一時沖動之下做出會讓自己悔恨終身的決定。
祁骁久久無言。
直到大長公主以為他不會說話的時候,祁骁低得幾乎聽不清地說:“我不知道。
”
他痛恨大褚的皇室。
也痛恨那些被守護着的無知的人。
可就算如此,他還是不得不為了祖祖輩輩的理想和責任而一次又一次地接受來自旁人的算計陷害。
明知自己的仇人是誰,卻還是要守着仇人的感覺實在是太過複雜。
以至于時間長了,祁骁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恨誰。
他隻是單方面地想毀了眼前看似安樂的一切。
毀了這讓他付出了一切的所有。
他這次這麼做了,卻險些付出了足以悔恨一生的代價。
要是鐘璃真的在這次的浩劫中出了半點岔子,祁骁這輩子大概都無法原諒自己。
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悔恨,大長公主輕輕一笑。
“你之前孤家寡人一個,我說什麼,你也不見得能聽進去。
”
“可如今不同了,你有家有室,有妻有子,所以我希望以後你做決定之前,能為自己的妻子孩兒考慮幾分。
”
大長公主意味不明地停頓了一下,神色恍惚又充滿痛苦。
“你恨,我又何嘗不恨呢?
”
大長公主的驸馬是來自南疆的質子皇子。
兩人身份上雖然有差距,成婚後卻極為情投意合,慢慢的夫妻和睦感情極好。
可所有的好都是建立在虛無的表面上的。
南疆的勢力逐漸壯大後,先皇開始質疑驸馬的忠心。
為保皇權的安穩無礙,大長公主再不情願,也不得不眼睜睜地看着心愛的男人因故病逝。
大褚是她的家。
大褚同樣也是她的殺夫仇人。
驸馬死後,心灰意冷的大長公主拒絕了先皇再賜婚的提議,執意守節至今。
其中的各種苦楚,若非當事人,又有誰能真的切身領會?
大長公主痛苦地閉了閉眼壓下了眼底的澀意,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曾幾何時,我也想直接一把火毀了這深不見底的皇城,可是骁兒,那樣的事我不能做,也不會做。
”
“對不起我一生的人是皇室中人,并非大褚百姓,故而就算我再痛恨活在這皇城中的任何人,我也絕不可做出任何傷及旁人的事兒,因為百姓才是真正無辜之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
大長公主字字真切,字裡行間流露出的都是難以言喻的擔心。
祁骁明白大長公主的意思,垂首說:“姑母放心,我明白您的意思。
”
大長公主欣慰一笑,紅着眼睛說:“你能聽進去我的話就好,記住,以後與璃兒一起好好地過日子,如今也是當爹的人了,切記不可再像從前一般疏忽大意了。
”
祁骁笑着說好,眼底慢慢也多了一絲說不出的潮濕之意。
送走了大長公主,祁骁片刻不停地回到了棠心院。
然而卻被帶着鐘璃原話的洛林與紫荊攔在了門外不得進。
對上祁骁可怕的黑臉,洛林看紫荊沒有開口的意思,不得不硬着頭皮說:“王爺,王妃說她累了想休息,就不讓您進去看了。
”
紫荊也一闆一眼地說:“王妃還說,您休息的書房她已經讓人給您收拾齊整了,您直接去書房即可,要是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也可直接吩咐林總管去處理。
”
換句話說,那就是鐘璃現在不想見到祁骁。
讓他哪兒涼快哪兒待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