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悠站了起來,卻并不為鐘璃的話自鳴得意,眉眼間除了嫁人為妻後特有的溫和外,還有着說不出的溫順和誠服。
她在鐘璃說話後才緩緩坐下,不等鐘璃開口問,就主動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她讓身後跟着的丫鬟拿出了帶來的盒子,笑着說:“這是王妃之前托人在津南找的苦茶,早些時候就送到了,隻是王妃一直不在府中,故而沒送過來,昨日我聽聞王妃回府了,生怕錯過了這苦茶滋味最好的時候,上趕着就給王妃送來了。
”
祁悠捂着嘴笑了笑,說:“隻盼着我來得不突兀,沒影響到王妃休息。
”
鐘璃聽完,心裡多了絲難以言喻的意外。
她不愛喝茶,也不通茶道。
自然不會讓深居後院的祁悠去想法子,給自己弄什麼津南特有的苦茶。
祁悠似乎是生怕鐘璃說出什麼話來,趕緊解釋說:“津南苦茶是苦茶中品相滋味最好的,可津南如今情形不太平,苦茶的産量也少得可憐,為了将這東西送來,前後可費了不小的功夫,王妃就算是為了我那花出去的銀子,也當記我一功才是。
”
鐘璃聽到祁悠反複提及的津南二字心中一動,示意紫紗将盒子接下,好笑不已地說:“果然,嫁了人的是不一樣,如今都會在我面前賣功讨好了。
”
“你放心,讨茶有功,我怎麼也忘不了你的。
”
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沒忘了祁悠的功勞,鐘璃扭頭對身後的紫荊說:“女子有孕時最是受不得氣,穿的衣裳料子也得是最細膩柔軟的。
”
“我記得之前從綿江送來的純棉料子還剩下一些新的,那料子做了貼身的衣裳最是柔軟貼膚,你去将剩餘的都拿來,一并裝點好了,回頭給五小姐拿着帶回去。
”
祁悠笑着起身謝恩,嘴裡還說:“綿江的棉料向來是有價無市的好東西,王妃如此大方,倒是顯得我那點子茶葉微不足道了。
”
鐘璃笑笑不說話,順勢問起了祁悠婚後的諸般事宜。
祁悠回答慢條斯理不失得體。
聶青玄靜坐一旁陪着,時不時地回上幾句鐘璃的問話,倒也落落大方不落于人前。
鐘璃對聶青玄的印象再好上三分。
等話說盡了,命人找了不少适合孕婦使用的東西給祁悠帶上,命徐嬷嬷親自将祁悠夫妻送了出去。
送客走了,鐘璃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祁悠特意送來的盒子,親自帶着回了棠心院。
祁骁去看祁仲的熱鬧了還沒回來,鐘璃先将盒子送去了白術那裡,請他辨别盒子是否不妥。
等待的時候,就将津南一片的輿圖放在了桌上來回巡視。
津南号稱銀津。
除了特産苦茶外,還産銀。
津南的占地面積不算大,卻囊括了大褚為數不多的兩處銀礦。
因此,也素來是大褚的兵家重地之一,一直由皇上的親兵把守。
就算祁琮遷都宿城放棄了京城,他也未曾放棄津南重地。
而祁悠今日不請自來,口口聲聲不離津南,她到底是想說什麼?
那個盒子裡裝着的,又是什麼?
鐘璃心中疑雲不散的時候,紫荊來了。
她隔着屏風說:“王妃,霍公子說是有事求見王妃。
”
鐘璃放下了手中的畫筆,若有所思地說:“請他到前邊等我。
”
霍雲齊正在研究茶杯上的花紋的時候,鐘璃來了。
鐘璃人還沒進門就笑了。
她說:“來之前不是跟我放話,不睡上十日八日絕不會起床的嗎?
今日才第幾日,霍公子怎就大駕光臨了?
”
霍雲齊聞言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語音帶了股說不出的咬牙意味。
“我倒是想一頭睡死,隻是可惜,有些人大概就是見不得勞碌命休息。
”
說完,霍雲齊直接将懷中的一封信遞到了鐘璃的手裡,冷冷地說:“這是津南傳回的最新消息,王妃不如先看看這個,再想是否還要接着打趣我吧。
”
聽到津南二字,鐘璃的眉心不由得微微一跳。
她捏着信封,要笑不笑地說:“津南這是怎麼了?
怎麼一個兩個地都來跟我說?
”
霍雲齊低頭接着看茶杯,不鹹不淡地說:“王妃看了就知道了。
”
鐘璃含笑不語,正要拆信封的時候,前去将盒子送給白術檢查的紫紗回來了。
鐘璃也不避諱,直接将盒子和霍雲齊給的信放在了一起。
兩個東西幾乎是同時打開的。
祁悠拿來的盒子裡,裝着的并非是她口中所說的茶葉,同樣也是一封信。
信封表面上還壓着一些細碎的散銀。
銀子的形狀并不規則,看起來像是沒被打磨過,直接從礦中拿出來的原銀,雜質也是肉眼能見的繁多。
這樣的銀子,絕不是市面上正在流通的。
鐘璃用指尖扒拉了一下那些看似莫名的碎銀,直接拆開了被銀子壓着的信。
看完了信中所說,鐘璃的眼底蓦地染上了一絲冷意。
她面無表情地将信放下,又拿起了霍雲齊給的拆開。
兩封信看完,鐘璃的臉已經徹底冷成了冰霜。
霍雲齊見了,扯着嘴角呵呵了一聲,慢悠悠地說:“祁琮自以為津南守得固若金湯,可他自己大概也沒想到,會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暗渡陳倉,而且還成功了。
”
說完,霍雲齊沒骨頭似的癱在了椅子上,一歎三轉地說:“魯王還真是好本事,誰都在忙着打仗搶地盤的時候,他悄默聲地就把津南拿下了。
”
鐘璃冷冷一笑,說:“是啊,還真是好本事。
”
之前發現魯王有私藏的鐵礦時,鐘璃就覺得魯王此人不可小觑。
鐘璃有心防備魯王動向。
可到底是忙于别的事兒顧及不上那麼多。
不成想,就這麼一段時日,魯王就不聲不響地把津南收入了囊中!
鐘璃啪的一聲将信扔到了桌子上,頭疼地摁着眉心坐了下來。
按信中所說,魯王與津南駐軍領将早有勾結。
多年前魯王就在通過各種手段從津南銀礦中秘密開采獲得私利。
也正是因此,在貧瘠之地的魯王才會豢養出一股數量龐大的私軍。
大褚如今四分五裂,祁琮名為皇上,實際上實權并不多。
魯王不再甘心隻能偷偷摸摸地暗中偷銀,這厮要明着舉旗搶津南擴張地盤了!
見鐘璃神情不耐,霍雲齊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提醒說:“按探子所說,魯王大軍已抵達距離津南不遠處的南安,不消三日就會直接下津南,而津南駐軍早已與魯王達成協議,屆時不會過分抵抗,估計就是象征性地掙紮一下,就會将津南拱手相讓。
”
霍雲齊刻意停頓了一下,意味不明地說:“而津南地處恭王鷹衛所在西北側面,背靠正是魯王封地白魯,西北鷹衛按腳程來算,如今隻怕還沒趕到西北,西北本身駐守薄弱,碰上來勢洶洶的魯王和原本的津南駐軍合圍,隻怕是不太能吃得消呐。
”
豈止是吃不消?
簡直就是不夠人塞牙縫!
鐘璃恨魯王在這時候搞事情的同時,忍無可忍地咬牙說:“大長公主昨日那一頓當真是打得輕了!
”
祁仲幹出這種讓人收爛攤子的破事兒。
一頓鞭子哪兒夠?
直接打死都嫌礙事!